「是嗎?我倒沒注意到這一點。」面露謙和笑意,腳步扎實的男子不以為意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丙然是個毛躁娃兒,功夫還沒能練出火候。
「你沒注意到的地方還很多呢!要是不讓那個偷兒溜掉,咱們現在已經在茶館歇息喝茶了,哪需苦哈哈的在沙漠里踩沙子。」說完,他一臉厭惡的倒倒軟鞋里的沙,一副快受不了的表情。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怠惰之心不可有,從小訓練好你的耐性才不致倉卒行事,行醫之道最忌急切浮躁,已逝之事再也追不回毋需掛懷,做人當看眼前……」
一听師父又開始說教了,最怕人念的唐七趕緊出聲,「師父,我頭痛,拜托你饒過我吧!」
一抹笑意噙在嘴角,斜背輕巧醫箱的柳縫衣神情淡然的一撫馬背,不覺烈陽灼頂的談笑風生,一如平時出診為人醫治一般,絲毫不見些許怨懟或不滿,怡然自得的朝風流動的方向慢條斯理地移動。
生性淡泊的他從不計較得與失的問題,為人謙厚有禮不看重名利,敦尚的性情如一潭靜水波瀾不起,很少有事情能引起他大起大落的情緒,恬淡的行走需要他的地界。
他是一名大夫,江湖中受人景仰的一代名醫,年歲雖然不大僅二十有七,可妙手回春的醫術直逼扁鵲、華佗,就算剛斷氣不久的死人也能死里逢生,只要他銀針一下。
不過他行醫數年最怕一種人,那就是女人。
不是他行為不正婬心暗生,更非女病人便拒之于外不與救助,而是他飄逸溫雅的俊秀外表每每惹來不少麻煩,芳心暗許的姑娘家總以感恩為由意欲以身相許,逼得他無法在同一個城市待得過久。
美人恩可不是人人消受得起,諸如舉止端正的他也只能敬謝不敏,漂泊四方的游子無以為家,終身大事向來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而身邊的小藥童是他無意間在河邊拾起的棄兒,因父母雙亡無處安身,他一時不忍收留為徒,至今也有十年余。
「我看你是懶病發作,一心想貪個涼快,巴望著老母馬能馱你一程,免去你風沙奔波之苦。」年紀輕輕就吃不了苦,將來定無長進。
風起三里,雲涌四海,池中蟹終難成蛟龍。
哇!師父怎麼猜中他的心思,簡直和天人無異。「馬的天命就是讓人騎嘛!咱們干麼買了它當大爺,什麼活都不用做。」
馬比人好命。一雙埋怨的眼沒精神的橫睥,不懂有坐騎為何還得用雙腳行走,根本不合常理。
「它老了,馱不動你和我。」所謂天命是人所定約,原野上的馬匹並非天生該為人的坐騎。
馬嘶長空,鷹揚萬里,何不是一種灑月兌呢!何必制伏它們與生俱來的天性。他買下這匹老馬的用意只想減輕它的負累,免得遭殘暴無情的主人鞭打至死,留它一條生路。
殊知馬也有靈性,知恩圖報不肯離去,尾隨其後扛起簡陋行囊同行,猶如飼養極久的家駒。
「又不是一定要兩人同時騎一馬,我們可以輪流騎一會嘛!」他的腳快酸死了,好像綁了十斤石一般舉步維艱。
「我不累。」他足履輕盈,沾地不留跡。
一句話堵住唐七未言的十句話,氣喘如牛的他微帶不滿的瞪了走不快的老馬一眼,再度咒罵起沒良心的偷馬賊,一張嘴不怕渴的嘀嘀咕咕,將賊偷兒罵得體無完膚。
「小七,師父有沒有教過你為人要寬懷為大,勿造口業?」為了一點小事耿耿于懷非大丈夫所為。
「可是賊禿子真的很可恨,誰的馬不偷偏偷我們的,分明跟我們過不去。」不想不氣,越想越氣,一肚子火都快燒著眉毛了。
「我說過人家也許真有急需先借去一用,給人方便也是給自己方便,毋需氣憤不休地惱恨于心。」君子坦蕩蕩,不言是是非非。
「我們也要用呀!怎麼可以便宜了不學無術的偷兒,說不定這會兒我們的馬已經被偷兒給賣了。」他沒好氣的說道,氣憤不平的揮舞著雙臂。
師父的個性就是太善良了些,凡事無欲無求的叫人看了就生氣,要不是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也需要五谷雜糧和住宿,搞不好他連診金都不收當救治貧苦,兩袖輕風依然無所謂的笑笑。
真不知道師父心里在想什麼,明明能名利雙收的機會偏是不在意,寧可浪跡天涯為無助百姓解憂,視財富如糞土抬手讓過,輕淡一日是一日,絲毫不為粗茶淡飯而苦。
「賣了就賣了吧!你氣得齜牙咧嘴又能如何,難道人家還會把馬還給你不成。」明珠千斗還不如一彎明月,易得之物易失去,身外之物何足掛齒。
「我就不信師父能平心靜氣的說沒關系,那人連你的傳家玉麟也盜了去,你能說有急用盡避拿去當無妨?」他也明白丟失的東西很難再找得回來,可是那口怨氣真的咽不下去嘛!
表情略微一變,笑不出來的柳縫衣還真惱色上眉,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好別流落市井小民手中,要不真要不回來了。」
一抹無奈的慨意掃過眉間,他哪知一時的縱容竟然是禍端的開啟,懷中的寶何時遭盜走一無所知,只知一陣淡香拂過身側,他驚訝的回眸一視想找出香氣出自何處,完全不曾注意少了什麼。
等發覺時為時已晚,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一人怔愕不已,若有所失的逸出輕嘆,為錯身而過的遺憾感到一絲失落。
他一向清心寡欲不重視物質的享樂,孑然一身亦自得其樂的浸婬藥草的芬芳中,從他行醫濟世以來接觸的人不知凡幾,卻無一處能令他想留下來,這方面他算是寡情的人吧!
可是對于傳家之物的遺失他難辭其咎,但是此刻的他更擔心另一件事,「寒夜玉麒」並非一般的家傳寶物,攸關著……
「師父,樓蘭城到了,我們可不可以先歇一下吃點東西壓壓胃?」一看到高聳的雄偉城牆,迫不及待的興奮讓他忘了先前氣憤的偷竊事件。
孩子終歸是孩子,即使個頭高壯像個大人,興奮的臉上仍殘留一絲稚色,看起來有點傻氣,不會是個心機深沈的「孩子」,倒常常會為人所蒙騙。
一匹老馬嘶嘶地踱過城門,兩道曳長的身影沒入攘來熙往的人潮之中,逐漸被擁擠的潮流淹沒。
叫賣聲不斷,四溢的香氣迷漫整條街道,江南來的胭脂花粉,塞外民族的銀鏈頭飾布滿攤頭,手持馬鞭的大漠兒女策馬狂奔,塵上飛揚的縱行升平的樓蘭古城。
驀地,一股不陌生的暗香幽然飄送,在風中旋轉再旋轉地落于喧擾的吵雜聲里,然後……
他看見那抹陰冷的影子飄過。
第二章
「滾。」
「呃,不滾可不可以?人用兩只腳走路是天經地義的事,在大街上滾來滾去真的很難看,能不能改用跳的,感覺沒那麼丟人。」新衣服耶!怎麼能像以前隨便的弄髒。
「聒噪。」
「人生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嘛!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言語而說別人聒噪,其實我算是話少了,城東張闊嘴的表姨娘才是個中翹楚,從早說到晚沒一刻停止,連睡夢中也能自言自語說到一覺天明,然後再繼續和街坊鄰里閑話家常,日落日出對她來說根本沒兩樣,她……」
「閉嘴。」
小臉蛋被冷冷一叱略失光彩,但隨即又揚起令人瀕臨失控的天真笑容。
「嘴一閉你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樓蘭城內我算是地頭蛇,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問我最清楚,包管你樂不思蜀的想在樓蘭城定居。」嘻、嘻!那她就有福了,吃香喝辣不怕沒有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