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紅塵中必知紅塵事,雖然莫老粗的性格豪邁粗獷,不拘小節的結交四海兄弟,但魯直的個性輕率而不羈,太容易相信朋友的割心之義。
也就是說魯莽,對至交好友深信不疑。
這是他少有的優點,但也是叫人憂心的致命傷,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有朝一日出賣他的人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嗟!吊人胃口,有毒還要我試,你真當我傻了不成!」命只有一條,他還不想拿來玩。
「你是不傻。麻煩你了。」柳縫衣將惡臭的藥丸往他手心一塞,不容他拒絕的握緊他的手。
「你……你是什麼……」哇!怎麼這麼臭,快把人燻暈了。
「小七的毒有勞你費心了,只要把藥喂進他嘴里用內力催化即可。」身影飄飄,柳縫衣俊逸的背影一躍而上,立于牆頭。
「等等,你別急著走,他整個人癱得像死人一樣,我怎麼喂呀?」他虛長三十年也沒喂過人。
「撬開他的嘴喂食……」
風吹散他輕揚的聲音,似有若無地說著莫驚雲听不清楚的話語。
「什麼?用拳頭敲破他的牙床硬喂?」有沒有搞錯,把牙敲掉?「你究竟要去哪里?回來呀!自己的徒兒自己看顧,我才不要管……」
風中傳來莫驚雲哀嚎的回音,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打直地將味如腐肉的藥丸拿遠,低咒不已的攏眉屏息。
他是招誰惹誰了,堂堂一幫之主充當小廝能看嗎?那小子真是好命,敢勞動尊貴的他。
「大哥,你一個人在這里叨念個什麼?柳哥哥人在哪里……」嗯!什麼味道臭成這樣?連花粉味都蓋不過去。
蓮足輕頓的莫宛兒以絲帕掩鼻,一臉嫌惡的將臉轉向來時路,不肯再接近兄長半步。
「嘿、嘿,宛兒,你想不想為你柳哥哥做一件他絕對會對你另眼相看的事?」不要怪我呀!好妹子,阿兄也是不得已的。
一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她臉上的嫌色才稍微淡了些。「什麼事非我不可,他要上門提親了?」
莫驚雲的臉一黑,差點說不出話來,「女孩家要端莊些,不要動不動即口出驚人之語,含蓄點。」
唉!頭痛呀!他怎麼會有這種妹子,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溫柔婉約。
「什麼叫含蓄我不懂,你到底跟柳哥哥提了那件事沒有,我都等了他三年了耶!」再等下去她人都老了。
「說了、說了,攸關你的終身大事我哪敢遲疑。」不然誰敢娶個刁鑽又麻煩的女人為妻。
也只有柳兄弟的好脾性克制得了她的驕蠻好勝,他不費心的留住他怎成?
「那你還不去準備拜堂的一切,我要最美的鳳冠霞帔當新嫁衣,還要南海珍珠為陪嫁禮,丫鬟、婢女不得少于百名,江南來的繡品最少也要十來車,還有瑪瑙翡翠……」她自顧自地說個沒完,渾然不覺有個人快口吐白沫的直瞪眼。
「停——」她當皇室嫁女兒不成?馬幫還沒到富可敵國的地步。
怎麼了?莫宛兒興頭正盛卻被打斷,不太高興的橫睇大哥一眼,意猶未竟的打算要再添購多少嫁妝才夠風光,絕不能輸年前嫁入名門世家的表姊。
「這件事等會兒再提,先把這顆藥丸解決掉。」他露出壯士斷腕的堅忍神情,單手捏著藥丸走向步步後退的親妹子。
有福同享,有難誰也別想逃,莫家的列祖列宗得罪了,先忍受一下刺鼻的腥羶味!他比任何人都愧疚啊。
他可以當從來都不認識柳神醫嗎?
「等一等,你要干麼……啊!好臭、好臭,不要靠近我……不,不行,你把那東西拿遠……臭死了……喔!別想,我不會踫它……你要拉我去哪里?為什麼我要幫你救人?我不要——」
第四章
一路上沒發現有人跟蹤的方小巧哼唱著地方小曲,邊走邊玩十足的孩子心性,一下子逗逗路旁的小黃狗,一下子踢踢街角的破甕瓦,沒一刻安份地盡做令人莞爾的事。
因為他身上有幾兩叮當響的碎銀,所以一手拿著串羊肉、一手握著微帶焦味的酪餅大口撕咬,舉止粗野吃得滿嘴油光,以袖口一抹毫無現下小泵娘身份的秀氣。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花樣特多的每見一件新鮮事都想玩一下,甚至要求和一群髒兮兮的男孩子一起玩,人家看他著女裝又長得清清秀秀,當場拒絕地要他走遠些。
自覺沒趣的他眼中閃過難堪的黯然,步伐變慢的頻頻回首,像是羨慕那群孩子能無所顧忌的玩耍,而自己只能孤孤單單的數著手指頭,佯裝乖巧可人的模樣討人歡心。
走累了,他停下腳步靠著老枯木休息,想著該怎麼繼續走下去才不會被人揭穿真實身份。
地,他臉色一變兩腳夾緊的走向鮮少人出入的暗巷,沒時間多想的拉起裙擺就地解決——站著噴灑一道淡黃色水柱。
立于巷口的高大人影笑了,為了……該說是為了他的偽裝而萬分同情。
「哇!怎麼耽擱這麼久?快晌午了。」一定會趕不上用膳的,他得用跑的才行。
小小的身影像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拔腿狂奔,鮮艷的紅綢裙往上一翻的系在褲頭,誠惶誠恐的急如星火,擔心慢了一步就沒得吃了。
只見他身手矯捷的在小巷里東繞西繞的抄近路,跳高翻低的踩死一只剛出生的小雞,然後又不小心推倒張大媽晾的衣服,左手拐到破爛攤子,右腳踢翻裝有野雉的籠子……
總之就是匆匆忙忙的做了不少迷糊事,讓尾隨其後的柳縫衣不停的賠禮、收拾殘局,以銀兩賠償所有人的損失方能平息眾怒。
可是方小巧什麼也不知情,高高興興的跑進一間名聲不怎麼好的野店里,沒有停腳直往最後頭的雅房沖。
「我回來了。」
正在清洗一塊玉佩的「大嬸」,頭也不回的輕哼一聲,意思要方小巧小聲點,她耳沒聾、目未瞎,不需要敲鑼打鼓地宣告自己的到來,小丫頭還沒偉大到她得親自上一剛恭迎。
「呃,可以用膳了嗎?」他小聲的問道,不敢太猖狂的露出一臉饞相。
只是口水已經滴成涎,有點難看。
「你在外頭還沒吃夠嗎?」除了吃她還會做什麼?跟養個廢物有何兩樣。
他馬上睜眼說瞎話的猛搖頭,「我連一口茶也沒偷喝喔!你不知道馬幫的大門有多難進,我等了又等就是沒人理我,還叫我別擋著人,小心馬蹄子一揚不償命,你說他們可不可惡,居然把好心人拒于門外,他們實在該遭天打雷劈!」
「拿來。」
「拿什麼?你沒叫我收回禮呀!」真是太可惜了,竟然沒想到要他們拿銀子來換。
人命值多少,能不能論斤論兩賣?
「碎銀。」話同樣不多,但足以令方小巧臉色大變,手心冒汗的笑得不自在。
「呃,那個我……這個你……銀子我收得好好的沒有弄丟,你不用擔心有賊會偷了它。」奇怪,背好涼,整個發麻似的不舒坦。
她就是賊。「三分真來七分假。」
「咦,這是什麼意思?我听不太懂耶!」真的假呀,到底有何含意,主子的話太深奧了,他難以理解。
「騙人。」她的道行還太淺,不到火候。
「喔!是騙人啊……啊!騙……騙人?!」她怎麼曉得他滿嘴謊言,她有跟在後面偷看呀?
「用不著驚訝,我大姊是狡字輩的老手,她說十個謊有十一個像是真的,天衣無縫得讓你以為自己才是錯的。」她拙劣的技巧還不夠瞞過明眼人,有待加強。
「你……呃,我沒誤會的話,主子在教我怎麼說謊是不是?」他小聲的問道,面露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