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能長留宮中與我作伴,相信我的病很快就沒什麼大礙了。」她說得夠白了,就是要留人。
「美人恩。」
柳縫衣的一口氣差點梗在咽喉里吐不出來,似笑非笑的以手掩口故作思索的模樣,眼角斜睨剛走過他身後突然用針扎了他一下的冷面侍女,而且她用的是他剛收妥放入針盒的銀針。
「公主的病雖然反反復覆難以根治,但只要靜心休養不致危及性命,太醫們的盡心盡力才是功不可沒。」唉!最難消受的是美人恩,她怎會認為他樂在其中呢?
他是在苦中作樂呀!
「柳神醫何必說些安慰人的話讓我安心,我這一身病我自個兒清楚得很,沒有你真的不行。」宮里的大醫都老了,眼花目濁的養老領干俸。
她深深感慨宮中無名醫,全是些沽名釣譽之輩。
薩哈娜公主有著樓蘭人特有的修長身段,體態健美,五官深邃充滿異國女子的風情,揚唇一笑牽動撩人的姿態,那薄如輕紗的衣裳兜不住呼之欲出的酥胸。
以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她的確是一位令人急欲獨攬的美人兒,除卻其尊貴的身份不說,光是容貌和柔弱的嬌態就足以讓人如痴如狂,奮不顧身的為了獲得她的垂青而做盡一切傻事。
而被攔在未央宮外忿忿不平的莫宛兒則是另一個令人痴狂的女子。
在樓蘭城大家都知道她們倆是美女相嫉的死對頭,而樓蘭城第一美人的頭街只有一個,所以各有所美的兩人明里暗里不知爭斗過幾回,至今還未能分出勝負,只有她們自己才會說自個兒是第一。
「公主是病急了才覺得小民的醫術過人,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不是非我不可的話,公主的病體早就痊愈了,何須百般受苦地尋求良醫。」人若自知病況何須大夫,對癥下藥即可。
她的病會有他明了嗎?即使醫者父母心也不免感慨萬千,縱有神仙妙法也難醫心病。
「柳神醫不能為我留下嗎?我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幫助。」她眼神急切的流露盼望,未語先有情的凝望著他。
柳縫衣看了明明沒事做卻四處走動的冷面侍女一眼,心里微嘆的說道︰「醫天下蒼生乃小民所願,時局紛亂百姓何辜,總要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一番,有更多身患重病的人需要我伸出援手。」
「就算為了我也不成?」薩哈娜露出淒迷的表情哀求,楚楚可憐的模樣像失群的雪貂充滿哀傷。
他搖搖頭,開始收拾藥箱。「公主貴為千金之軀自有群醫照護,而黎民百姓卻有萬萬名,怎能貪一時榮華枉顧遍地哀號的聲浪。」
「那就讓宮中太醫出宮義診吧!相信小病小痛他們還應付得了,不用你舟車勞頓的四下奔波。」她的意思就是不放人,堅持要他養尊處優地待在皇宮內院陪她共度晨昏。
即使她表現得溫柔婉約、嫻雅淑靜,但身為皇室嬌兒的驕氣仍流露言行之中,不知不覺以公主的身份自居,視她所給的榮寵理應接受,不該有反對的聲音出現才是。
薩哈娜的美讓她習慣予取予求,她從沒像現在一般使盡心機的想得到一個男人的心,縱使她對他的在意不如外人所知的深,純粹為了賭一口氣不願輸給對他誓在必得的莫宛兒。
因為自始至終她沒提到一句婚配事宜,只當他是男寵欲留置身邊氣氣她的死敵,不想讓她太得意罷了。
為了勝利,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包括讓自己重病不起。
「公王的厚愛請恕小民不能接受,這藥單上的藥材宮里應該不虞匱乏,請公王按時服用別為難自個兒的身子,千金難換無病之身。」他言盡于此,听不听得進耳也只有隨她了。
他只醫病不醫心,再多他也無能為力。
「你當真這麼狠心,眼看我一病不起仍無一絲憐憫?!」淚光流動,她語帶酸澀的泫然欲泣。
若以眼淚為武器的話,欲泣而隱含的噙著最叫人動容。
而深知這一點的她眼噙盈盈淚珠,始終不讓它輕易滑下面頰,水眸盈滿流光的逼使他屈服。
「公主,我有一事相求可否?」柳縫衣眼藏異色的低垂雙眸,不讓他人窺探眼底的打算。
以為他回心轉意的薩哈娜哪有不應允之理,螓首輕點,「不論你想要什麼,本宮的回答絕無半個不字。」
笑得深沈的柳縫衣抱拳謝過,「小民的徒兒中毒甚深尚未完全康復,故小民斗膽向你借人一用。」
一听他提出商借事由,背脊突地一凜的冷面侍女二話不說的往角落退去,悄然地貼近圓形窗欞。
「借人?」什麼人比她還重要?
「就她吧!我看她是宮里最閑的人,挺適合打打雜、提提藥箱。」
雷霆一閃千里遠,千夫一指萬般休,最不起眼的綠葉竟成紅花中那一點突兀,一目了然。
食指一點欲藏越顯,所有人的目光毫不落空的望向雙手攀窗的身影,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此人是誰?
「把頭轉過來讓本宮瞧瞧。」
像在隱忍什麼的冷面侍女兩手握緊又松開,微揚的肩頭看得出在吸氣,身形頓了頓地慢慢回身,目視繡鞋看似恭敬的低垂著頭,平凡無奇的眼眸中閃動著冷冽寒意。
她用「心」瞪著出賣她的「奸臣」。
柳縫衣嫌事情不夠熱鬧的走到正被眾女用眼凌遲的冷面侍女身側,「無心」的將手往她肩上一擱,狀似親昵的撫弄她的發,還順手拭淨她臉上根本不髒的污漬,笑得好不愜意。
兩雙憤怒的眼冒著火光。
一是對著他,一是對著他懷中的冷面侍女。
「去給我查出那個小賤婢是誰,我要她立刻從這個世界消失!」
砰砰隆隆的聲響由未央宮傳出,杯盤橫飛、珠飾四散,滿目狼藉的碎瓷斷玉多得讓人幾乎無法行走,除了屋頂太過堅固拆不掉之外,所有眼見之物搗毀泰半,瞧無完物。
自從柳縫衣神采奕奕的帶走一位面容清麗、冷然的侍女後,原本病得四肢無力的薩哈娜地原形畢露,眼露凶光得咬牙切齒,嬌顏驟變一如殺神的滿身怒氣,見了東西就砸,毫不心疼。
薩哈娜的本性如野馬一般難馴,心機深沈擅用謀略,城府之深無人知曉,連勤政愛民的樓蘭國王都被她的心計所隱瞞,以為她是知書達禮的溫婉公主,多次在眾子女面前贊揚她的良善可人。
雖然她是樓蘭城的長公主,卻不是樓蘭城第一公王,她的母親只是不受重視的側妃而已,當一國之母的皇後產下一名女嬰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的失去父寵,大家的眼中只有嫡出的子系才是嬌嬌兒。
從那時候起她就處心積慮的佯乖裝巧,陷害手足讓父親見到她的存在,壞的全是別人所為,好的全往她身上攬,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再無嫡出、庶出的分野。
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越是難得手之物越要想盡辦法得到,她要天下人都不能再漠視她,當她和生命一樣重要。
「這樣做好嗎?目前人在柳大夫那里……」若有閃失誰擔當得起?
啪!
侍女的臉頰多了一道血紅的掌印,看得人心驚。
「由得你多話嗎?誰敢擋我的路誰就該死,絕無例外!」她已經受過太多的忽略了,不能再退讓。
小時候遭冷落的陰影始終徘徊不去,她知道掌握有力的人才勝過當個乖巧的女兒,公主的價值不過是政治的籌碼,沒有選擇婚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