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喜劇 第13頁

「妳信教?」基本上他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

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墮落的靈魂徘徊寂寞邊緣,借著酒的催化忘卻煩惱。

「信呀!我為活著的每一天感謝主的恩惠。」宗教的力量是一種撫慰,給人堅定的信仰。

像她的病一發作都非常難處理,每回都像撿回一條命似的彌足珍貴,讓她不敢小看神的力量格外珍惜,時時刻刻自我照顧不讓身體過于勞累。

近幾年她的氣喘情況已經改善了許多,沒再復發一如正常人健康,即使小靶冒發點喘也能及時以藥物控制,醫生說她若能繼續保持下去不壓迫到支氣管,再過個兩年就可以宣布她完全康復了。

說實在的,她真的吃藥吃怕了,別人家會因藥物過敏身材變得浮腫不堪,她卻因為體質的關系始終不長肉,讓看過她的人都大嘆難養。

「你們兩個年輕人交頭接耳說我什麼壞話,你們來找我不是為了讓我看你們的背吧!」上帝,請原諒我一時的猜忌,你的兒女不會在人前議論是非。

「神父,我送了一籃雞蛋要讓你加菜,我們家母雞自產的鮮雞蛋喔!」她哪敢說神父的壞話,她怕主會責罰。

「唉!窩心的孩子,不時的送米送菜怕他餓著。」保羅神父笑著看向另一人。「你呢?孩子。」

神情一凜的季靳沒開口,他將手伸向口袋握緊那照有教堂的相片,不知道該不該向一位喝醉的神父尋求解答。

第五章

近鄉情怯。

漂泊了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這句話的深意,越是靠近越是害怕,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如萬蟻竄動般騷擾著不確定的心房。

不想面對一個醉酒的神父,延遲一日後的季靳在隔天清晨敲開教堂大門,吵醒了做完早課又睡回籠覺去的保羅,開始芬多精圍繞的一天。

心是期待的,但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除了指尖細微的顫抖外,他平靜的像門口那棵老松樹,八風吹不動。

他的眼落在聖壇旁一架老舊的黑色鋼琴上,心靈彈奏著變調的惡魔安眠曲,安撫自己紛亂的思緒。

夢中的慈顏可否重現,等待的盡頭會是一片蔚藍嗎?

「嗯!這個教堂看來很眼熟……」似曾相識,好象常常看見。

戴起老花眼鏡一瞧,保羅神父啊地一聲輕拍額頭,直說自己老了,犯起胡涂,這不就是他的教堂嘛!

「我想找一個人,年約五十,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性情婉約十分和善,語調輕柔得像春風拂過。」記憶中母親從不揚高音量說話,細細柔柔的嗓音永遠帶著笑意。

保羅神父看了看相片上的日期,棕眼變得深奧微瞇。「你說的是個女人吧?」

「是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是你的……」他企圖從他臉上找到熟悉的影子,鎮上的居民他大多都認得。

「母親,我的母親杜秀雁。」季靳說出塵封心底的名字,眸底閃過思念和落寞。

「杜秀雁呀!似乎在哪里听過……」可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很熟很熟的感覺,但為主奉獻的腦子無法浮現任何影像,他很清楚自己曾听過這個名字,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遺忘了。

「你真的知道有這個人,她住在山城里嗎?」語氣急迫的季靳激動的上前一步,孤漠的眼中迸出亮光。

「有印象,但想不出她的模樣。」隱約有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浮動,可惜模糊得不成形體。

「請你再努力想一想,我非常希望能再見她一面。」他的聲音中有著渴求。

因為那句「她的離去是一種安息」,所以初到台灣的時候,他不敢詢問母親的下落,害怕得知的消息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蟄伏了多年,那份渴望越來越強烈,強到Kin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那夜在打烊之後他輕拍他的肩,問他是否覺得累了,想不想休息一下。

他以為所謂的休息是放兩天假讓他到戶外走走,松弛緊繃的肌肉讓自己放松,等他認為可以了再回工作崗位,彈他最愛的爵士藍調。

誰知隔兩天他竟宣布酒館要整修,讓他們有時間去處理自己的事。

原來維也納森林里的每一個人皆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包括Kin在內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他不是唯一深藏心事的人。

難怪Kin常在夜深人靜時燃起一根煙,坐在空無一人的吧台沉浸在沒人可以進入的內心世界,平時玩世不恭的笑容也變得沉肅。

他有在想呀!對人們的要求他會盡其所能的予以滿足。「孩子思念母親的心情我能體會,可是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想不起杜秀雁是誰。」

「沒辦法嗎?」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懷,他的胸口沒有想象中的沉重。

這麼多年了,他已經學會不再對任何事抱持希望,上天一向對他並不憐憫,總是奪走他最在意的一切,用嚴苛的磨練考驗他。

找不找得到似乎沒那麼重要,他只想問母親一句話--媽,妳過得好嗎?

「給我點時間再想一想,我一定會想起她在哪里。」主呀!請幫助我幫幫這個孩子。保羅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默禱。

有點迷茫,他看向透著光的彩繪玻璃。「麻煩你了,神父,我暫時住在忘憂山莊,等你想起來時請通知我一聲。」

「喔!忘憂山莊……咦,等等,你說的是顧家經營的民宿吧!」他像想到什麼連忙叫住他。

「是的。」季靳的表情變淡了,一如先前的冷漠。

「呵呵……顧大媽是鎮上最古道熱腸的人了,你去問她搞不好有意外收獲,她連哪家的灶擺在哪里,床頭位正不正都了如指掌,大家都管她叫土地婆。」

對「轄區」內的一草一木掌握得一清二楚,凡是在這塊土地上發生過的事她都倒背如流,毫不含糊,哪年哪月哪日,甚至哪分都記得比當事人還牢。

「她很……健談。」斟酌用詞,季靳遲疑了一下才指出她的特性。

眼清目明的神父含笑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她的話是多了點,不過她是開朗的老好人,熱心助人不講報償,稍微忍耐她泛濫的口水,她頂多說上三天三夜讓你耳朵長繭而已。」

他有過慘痛的經驗,差點要把位置讓出來由她來布道。

「而已?」神父可以幸災樂禍嗎?他嘴邊那抹噙笑相當礙眼。

「還有呀!」保羅神父清清喉嚨面露和煦的笑容。「顧家女兒的性情有些急躁,脾氣像夏天的太陽積極進取,你若遇到困擾的事情請多忍讓些,她不是壞孩子,只是好勝心比別人重了些。」

「你指的是騷擾吧!」拐彎抹角說了一堆,用意只有一個。

「咳咳!說騷擾就太嚴重了,人有擇其所愛的自由,以你的外在條件來說,女人不為你痴狂也很難。」這孩子說話真是太直接了。

不是他要袒護自小看到大的小憂姊妹,眼前的孩子實在生就得太俊美了,眉來眼秀好姿態,發細如絲長過肩,正看側看都是美得令人稱奇。

別說女孩子見了心跳加速,就連他這年近六十的老頭都怦然心動,險些背棄他敬愛的主觸犯禁忌,對他心懷不軌。

男子生得陰柔是一種邪惡,性別難分地帶著致命的誘惑,他應該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飛蛾撲火出自天性,他怎麼阻止愛慕他的男男女女為他傾心呢!

「我沒叫她們愛上我。」季靳說得無情,毫不把別人的真心放在眼里。

「愛情來的時候誰有能力控制不去愛,你要將心比心地給人家一條後路,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心寬才擁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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