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了呀!學長哥哥,我以為你被山魈附身了。」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害她無聊死了。
習慣周遭的人愛說教的冬天,一時之間竟然不習慣他的靜默,好象突然被抽掉一根骨頭力有未逮,渾身的精氣一下子被泄光了。
她是個只往前看而不會緬懷過去的人,在她的記憶庫中她很少去貯藏無謂的人與事,她有相機可以為她記錄所有發生過的一切,所以她用相片寫下回憶。
而他是少數沒被她忘記的人,因為他是唯一不肯讓她練習拍照技巧的人,每天都得耍詭計偷偷的拍,因此印象特別深刻。
「我不是妳的學長。」從來都不是,她入學時他已經畢業了,剛好錯開。
「就說你為人小氣嘛!十年前的小事還計較到今日,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學長。」甚至也不是姊姊的學長,他們是社團交流的學長制。
為之失笑的趙英漢听著她的抱怨,一直到現在他才有心改變她的稱謂。「妳的理想實現了嗎?」
她那時在嚷嚷著想拍遍世界上所有的美景,讓每個人看到她的相片都會感動的落淚,不知道當年的豪語是否成真。
「學長哥……好吧!趙英漢,你有多久沒出山了?」可見他一點都不關心她,完全忘記她的存在。
「小姐,我還沒死。」死人出殯才叫「出山」,而他還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我故意的。」因為只有死人才不知道她攝影作品有多杰出。
「冬天。」他作勢要將她摔下背,讓她爬回去。
冬天笑了笑,拿起相機拍下他此刻的表情。「你看看我的姿勢夠下夠專業,只要我說『好』,下個月你的個人照會出現在各大報的人文藝術版。」
「妳成功了?!」看來他真的太疏忽她了,他看報一向不看藝文版和娛樂版。
「應該說我沒讓自己失望,成功這個詞太籠統了,我追求突破而不是眾人的掌聲。」她透過鏡頭看人性,看出污穢骯髒。
所以她的相機不拍政商人物,只拍路邊拾荒的老婦背影。
「妳還是一樣堅持己見,老作著虛幻縹緲的夢。」可是她把夢變成真實,只靠自己的力量。
看到環在他頸上手臂的傷,趙英漢非常不舍冬天所受的苦,她付出的努力只會比別人多,而不是只單憑一時的興趣闖出一片天地。
那雙按快門的手如今傷痕累累,他不知該罵她還是佩服她屹立不搖的堅毅。她怎能用受傷的指頭去取景,臉上揚散的光彩是喜悅而非備受打擊的沮喪?
她讓人心疼,可是又不能不折服她的毅力,畢竟有誰會為自己的理想而堅持著呢!
像他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原本他的意願是成為腦神經醫生,可最後也還是接手家里的牧場,由什麼都不會的開始學習當一位農牧專家。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養牛這行業,但上天並未給他選擇的余地。
「所以說我始終沒變,你沒在第一眼認出我是你的不對。」她要準備懲罰。
「小姐,妳強人所難。」她也沒在第一眼認出他,而且還「調戲」他。
想起那個驚天動地的吻,他心口仍殘余悸動,要是一開始發覺她是當年清靈的小丫頭,他絕對不會吻她,可現在為時已晚。
他早該明白她的殺傷力有多強,罌粟花的美只能遠觀而不能親嘗汁液,否則只要一口就會令人上癮,終生難以斷絕的深受毒害。
當年礙于有承諾在不敢動心,如今他已由桎梏中解月兌,能再一次為她動心嗎?
他自問敢不敢,答案已在他心中。
「趙先生,你要繼續和我計較嗎?」她又拍了一張他側面的相片。
他沒回答的反問︰「妳的頭發呢?」
「不就連在頭皮上。」她俏皮的回道。
「別用開玩笑的態度敷衍我,妳知道我在問什麼。」那頭叫人難以忘懷的烏黑長發若還留著,他定能一眼認出她。
冬天模了模刺刺的短發一笑。「嫌麻煩就剪了,你要看見我三個月前的光頭肯定會大笑。」
每個人都喜歡她的長發,偏偏她去的地方不適合長發,所以她索性剪個一根不剩。
「妳舍得?」
「有舍才有得,我大姊一看到我的頭差點崩潰,歇斯底里的連吼了三天,害我耳膜都快被她吼破了。」想想也挺有趣的。
其實到亞馬遜河取景有諸多禁忌,她一個女孩子混在一堆男人當中已經非常不便利,如果再為了整理常打結的頭發而延誤別人的行程,她會被丟下。
她沒有任何不舍的請當地土人一把剪去,留顆光溜溜的頭方便行事,起碼洗頭的速度快了很多,不致浪費彼此的時間。
不過大姊可不這麼認為,她幾乎瘋了的以為她當了尼姑,一罐又一罐促進毛發生長的生發水拚命往她頭上抹,看能不能早點種出一片綠地。
「你該瞧瞧大家剛見到我新造型時的錯愕表情,宛如被雷劈中一般,動彈不得。」久久才顫著唇問︰妳要還俗嗎?
趙英漢認為自己也差不多,只是他的「驚嚇」被她的另一件驚人之舉給奪去。「冬天,把頭發留長。」
「為什麼?」她挺滿意干淨俐落的感覺,不用拖著黑斗篷到處走。
「我喜歡。」
怔了一下,她有些困惑。「你喜不喜歡跟我沒關系吧!」
「有。」他回答得很直接。
「有?」他在說哪一集天方夜譚,怎麼她抽不出頭緒,如在霧里?
「我們接吻了。」他不能若無其事的學她灑月兌帶過。
「呃!然後呢?」她和很多人接過吻,他又不是第一個。
吸了一口氣,趙英漢沒看她的平視前方。「我們交往吧!」
「嗄?!」驟然掉了下巴的冬天訝異的忘了怎麼言語,整個人呆住的盯著他後腦勺。
這件事是幾時發生的,為什麼當事人的她毫下知情?
可是……
能由他說了算嗎?
他一定是還在記恨,不肯原諒剛才的玩笑話,故意回敬她一槍,好看她失去冷靜的模樣。
只是,他的樣子太認真了,認真得令她害怕,折翼的鳥還能飛嗎?
她沉默。
第四章
「妳是誰?」
開口問這句話的人不是向來戀兄成癖的刁蠻女趙英妹,而是身高不及一百二十公分的小女孩,滿臉困惑的看著突然多出來的阿姨。
她用稚女敕的童音問出所有人心底的疑惑,並從第一眼決定她不喜歡她,因為媽咪因她的出現而擰了她一下,逼她上前代為問明真相。
大人的世界真的好麻煩,她為什麼要站在這里讓大家都看著她,她並沒有說錯呀!是媽咪要她問的。
小女孩驚懼的眼不時的瞄向正低頭編織的母親,大家心里有數的不看孩子的母親,認為孩子的天真不該被大人利用。
自上午老板妹妹被摑掌一事,幾個目睹事件發生的工人背地里議論紛紛,一派認為殷水柔善良可人,真的沒听見兄妹倆爭吵的內容,一派認為她假兮兮的裝模作樣,故意在事發後才出來當和事佬,其心可議。
但不管是哪一種說法,他們只能在私底下口耳相傳,沒人敢大聲的四處渲染,因為身有殘疾的女人本來就受人憐惜,誰舍得真的傷害她。
而且她還是管帳的會計,他們的薪水全由她一人處理,要是一不小心傳進她耳里,東扣西扣的薪俸可能就要大幅縮水了。
「我是冬天。」
「冬天?」小女孩的眼出現短暫的迷惘,像是不懂冬天明明是冬天,怎會是一個人。
「我姓冬,冬天的冬,冬天的天。」冬天是人名,也是四季中最後的季節。
她的自我介紹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笑了,哪有人這樣解釋,听來更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