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的通訊系統故障造成難以與外界通話,過期的罐頭和面粉勉強能食用,湊合著也是一餐。
很難想像她以前一人獨自出航的情景,難吃得叫人難以下咽的食物她吃得津津有味,好像是人間美味一口接一口,不知情的人看到她的吃相,還以為是口味甚佳的法國料理。
不過途中遇到一場暴風雨,沖走了僅剩的食物,最後三天半他們吃的是生魚片,現撈、現殺、現切片的海中鮮魚,簡直是說不出的折磨。
要不是她一手張羅一切事務,並和他食用一樣的食物,他幾乎要懷疑她是有心捉弄他,故意將他帶到海上求救無門,體驗一下與大海搏斗的刺激。
「你的胃還好吧?我看你快不行了。」一聲悶笑含著嘴里,藍喜兒憋得好痛苦。
卡維爾連瞪她都嫌浪費體力。「拜你所賜,下一餐別再讓我看到和魚有關的食物。」
他已經吃到反胃了。
「喔!咱們可憐的漁夫大哥可能會傷心你不吃魚。」魚的營養價值高又取之不盡,不吃可惜。
去皮去骨,她當著他的面沾醬生吃一尾秋刀魚,發出咀嚼聲表示好吃得不得了,不懂吃的藝術的人是無法品嘗出它的美味。
可是他卻不捧場地乾嘔好一會,無力地抱頭屈身,希望那陣暈眩感早點過去。
不錯,他還多了一項令人同情的悲慘遭遇,他會暈船。
而且不是暈個三天就能適應的那一種,從早到晚一共十一天,他也嘩啦啦的吐了十一天。
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如此折騰,他起碼掉了三磅左右的肉,臉上多了中國國寶的黑眼圈,看來頗有仙風道骨的架式。
至少在他沒良心的老婆眼中,曬黑一身肌肉的他比以往更有型,更叫她著迷不已,西方人特有的白里透紅膚色對她而言,是屬於不健康的。
「老婆,你可以停止你的消遣了嗎?我保證上岸的第一件事絕不肢解你。」頂多剖開她的腦殼,換顆正常大腦。
眨動長又密的黑色羽睫,藍喜兒同情地遞給他所剩無幾的水。「你應該多做些室外運動,你的體力比女人還差。」
「是嗎?本來我該坐在頭等艙等人服務熱湯美食,而我卻愚蠢地相信你。」他的要求不高,只要給他一杯熱咖啡。
「既來之則安之。你抱怨再多有何用?誰叫你太努力賺錢了,忘了健康最重要。」瞧她不是一點事也沒有。
輕哼一聲,他只沾濕唇未一口飲盡瓶中水。「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為我上了一課?」
「不客氣……」吼!生氣了。「呃!你不會真怪我吧?」
她並未強迫他上船,是她開船時他自個沒及時下船,因此錯不在她,至少她還把她的食物分給他,親自在浪高數尺的海里捕捉魚蝦填他的肚子呢!
沒想到陸上呼風喚雨的一頭雄獅無所不能,傲視群雄的站在世界頂端睥睨足下的臣子,可到了海上卻成了無胃生物,站都站不穩地要人伺候。
是她太高估他的能耐,把一頭牛往水里扔它自然往下沉,豈有浮在水面的道理。
「怪!怪你不該無視自己的安危,一個女孩子獨身駕著帆船在海上旅行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光憑想像他就為她提心吊瞻。
海的廣大無情他親眼目睹過,時而風平浪靜,如安靜的修女不發一言獨坐冥思,時而浪掀丈高狂風怒吼,力拔山河般要毀滅世界。
海鷗號在近海處逛逛算是艘大船,閑來當休閑游戲倒是無妨,至少有危急情況發生時尚來得及救援。
可是航行在仿佛無盡頭的大海中,它只是滄海之一粟,渺小得叫人無從在一片蔚藍里窺其一點航跡,甚至是一頭座頭鯨都有可能撞翻它。
以前的愚勇他來不及阻止,從現在起若沒有他的同意,她休想再一個人上船,即使她擁有十年以上的航海經驗,照樣沒得商量。
暗自好笑的藍喜兒拍拍卡維爾的背,看能不能讓他好過些。「以後我會小心點,你盡避放寬心。」
「還有以後?」瞪大了眼,他考慮要不要先毒打她一頓,教教她人心的險惡。
「我是說以後絕不會沖動行事,一定以你的意見為意見不亂跑。」男人像孩子,需要人哄的。
以她對男人的了解來說,女人的順從可以滿足他們大男人心態的虛榮,嘴巴甜一點肯定有益無害,捧得他暈陶陶地自然氣消。
雖然不一定做得到,對方听來也舒服,明知她蜜里藏苦汁照吞不誤,氣在嘴上可心里早已一團和氣。
「為什麼我覺得再度相信你會顯得更加愚昧。」心已軟化卻不肯輕饒她的卡維爾沒好氣的道。
「那是因為你生性多疑,連善良如我的老婆都列入懷疑對象。」她真的沒騙他,只是彼此認知上的差異。
早一天到和晚十一天到有什麼關系,反正遲早會到,目標不變,倫敦霧城不會因此長腳走開,隨時都能和它道句︰哈羅!
遠方的黑色陸地正是歐洲大陸,繞過英吉利海峽前往北海只需三百海哩行程,倫敦泰晤士河的出海口不就在前方,還怕夜路茫茫嗎?
不敢保證次次出海都能有驚無險的平安歸來,但起碼她不曾出過事,運氣好得有如神助,所以他的擔心是不必要,生死早由天注定。
說不定她哪天走在街上看小丑表演,一架失控的民航機掉下來,她想逃都無處可逃,倒楣的成為罹難名單之一。
「老婆,你確定你值得信任嗎?」善良不代表值得信任,兩者畫不上等號。
善良的人同樣有半顆邪惡的心。
她該不該為自己受到的羞辱提出抗議?「到目前為止你仍四肢健全未葬身魚月復,我想我還不致太糟吧?」
生硬的瞪了她一眼,面對那雙明亮大眼的卡維爾實在無法對她生氣,她的表情真誠、十分無辜,好像都是他自己的錯。
她真的很好,好得令人嫉妒。
瞧他虛弱的幾乎站不住腳,胃里的食物吐得只剩下膽汁,滿口苦澀直往鼻腔沖去,簡直苦不堪言。
而她呢,陸上生龍活虎不知累,赤著腳跑遍全島不見她埋怨過什麼,上了船依舊朝氣十足,精神抖擻的拉帆掌舵,固定繩索,開心得好像回到家。
兩人一比照就顯得他特別糟糕,一個面色紅潤整日笑逐顏開,一個臉色發青抱著船沿狂吐,想來真是不平衡到極點。
「哎呀!你別沮喪了,明天的太陽還是會由東邊升起,不用擔心再也見不著。」樂觀的人永遠看見希望。
「藍、喜、兒——」很想不生氣,可是……她未免太興奮了一點。
像在幸災樂禍。
她依然笑咪咪地朝一群海豚揮手。「你要不要來點哇沙米,這里還有一片旗魚肉。」
「老、婆……」他還吃得下嗎?
「多吃點才有氣力上岸,你不想我扶著你走上碼頭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夫妻嘛!是該牽手走過一生。
無憂無慮的藍喜兒從不讓煩惱找上她,看得透、看得遠,不去想明天是否刮風下雨,今日暖洋洋的燦爛陽光就是她最大收獲。
反正煩惱的事就讓愛煩惱的人去煩惱,無事一身輕的人最快樂,天塌下來由她老公去扛,她會拿支小旗子在一旁加油吶喊。
兩頰略微瘦削的卡維爾哭笑不得,有妻如此也算是一種幸運吧!他自嘲的想著。「我能問我幾時能腳踏實地嗎?」
他太懷念藍與白以外的顏色,包括他最厭惡的小灰鼠。
「以目測距離大概是兩小時,實際上順利的話……」食指沾沾口水測風向,她專家似的斷定。「風很合作,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