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離停下來時,早已過去大半夜。
迎春閣里的鑼鼓聲不知何時早停了。
泵娘們唱的小調也漸漸消散,就偶爾還能听到一些絲竹管弦聲,從閣樓另一面的河上傳來。
月下,水波蕩漾著,輕輕響。
大紅燈籠一個跟著一個,熄了。
四更天,巡行的更夫,敲響了梆子。
這時辰,是夜最深的時候。
周慶擺手,讓墨離要那些下人把酒菜撤了。
墨離安靜的做著事,然後很快的也退了下去。
風仍在吹著,他抬手,從指尖彈出氣勁,彈熄了燭火。
明亮的閣樓瞬間暗了下來。
這一夜,即將到了盡頭。
他仍倚坐窗邊,屈膝靜靜的看著這座城。
若有人抬首仰望,仍能看見他的衣擺就在窗邊飛揚著。
下一瞬,衣擺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黑暗里,再無蹤影。
第3章(1)
四更了。
更夫敲響了梆子。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她在暗夜里醒了過來。
窗外的月兒悄悄緩移,已快落下了枝頭,月華透窗而進,迤邐在地,讓窗格樹影也靜靜的映在地上。
風乍起,教樹影輕搖,讓未合緊的窗被吹了開來。
幾許的葉,翩翩翻飛進來。
春的夜,風仍有些寒凍。
緩緩的,她坐起身,下了床去關窗。
來到窗邊,只見一月盈然,院子里葉面隨風翻飛著,沙沙嘩嘩的響著。
春風帶來涼意,還隱隱有一絲酒氣。
驀地,感覺到身後有人,一抹溫熱的鼻息,拂上了她的肩頸。
她一僵,屏住了氣息。
是他。
她知道。
他就站在她身後,貼得很近,她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
不由自主的,她握緊窗框。
「你不關窗嗎?」
男人低下頭來,湊在她耳邊,悄聲提醒,嘲弄著。
「會被人瞧見的。」
她本想關的,如果他不在她房里的話。
可他在,而她,不該和他一起單獨待在這房里。
但這男人向來為所欲為,他並沒有因為她停止關窗的動作而停下來,他只是湊到她耳畔,嗅聞著她,一雙大手緩緩從身後探了過來,拉掉了她的衣帶,探入了她的衣襟里。
她輕抽口氣,往後瑟縮,卻退無可退,只撞進他熱燙結實的胸膛里。
他掌握著那顆跳動的心,貼在她耳畔,張嘴 吐出帶著酒氣的灼熱字句。
「你知道,我並不介意被人看到。」
話落,他輕咬她的耳垂,吮吻著她的脖頸。
她張嘴輕喘,側身閃躲,但她被圈在他懷里,哪兒也不能去。
那景象,在月光下,如此鮮明,那麼清楚。
她羞紅了臉,飛快關上了窗。
窗一關,他更加不可能停下來。
……
他退開時,她早無力站立,但他將她抱了起來。
恍惚中,她從他肩頭上看見,他的衣衫早已褪下,和她的堆迭糾纏在一起,分不清。
他抱著她回到床榻上,讓軟弱無力的她躺在那里。
暗夜里,月華透過窗欞,淡淡落在他強健的身軀上,在他緊繃的臉龐。
她真應該趕他出去,卻知道自己辦不到。
不是因為他惡霸,不是因為她不會武,更不是因為她害怕被人發現他對她做的事。
而是因為,她想要他。
即便他是惡霸,縱然人們都說他從頭壞到了腳,即使這城里有數也數不清的人痛恨他、詛咒他,她還是無法控制的想要他。
想要這個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男人。
緩緩的,他上了床,大手重新回到她身上,緩緩撫著她汗濕的身子,從下到上,再從上到下。
然後,他俯來,用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看著她。
他的胸膛,垂掛著一抹紅與銀。
在他傾身時,那抹紅與銀,落到了她的胸口,那上頭有著他的體溫,染著他的汗水。
平安符與老銀鎖。
她給的,他拿了。
就只是這樣。
她為他求了一個平安符,給了他一個隨身的老銀鎖。
那時,她只想著,他不是人們口中說的那種人。
她知道。
人人都說他不好,說他是周豹的兒子,和他爹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她也知道,人言可畏。
人們看著她的大腳,也總在背後說,她不是來自好人家。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話能怎麼傳,流言會如何亂。
他救過她,幫過她。
當她拈香跪在菩薩面前,求菩薩保平安時,他倚坐在二樓窗台邊,冷冷看著她的模樣,莫名浮現眼前。
他臉上沒有表情,如之前以往那般。
可她感覺得到,那一絲幾不可見的惱。
剎那間,她曉得他知道翠姨和她說了什麼。
所以才惱了,才冷了臉。
他等著,等她移開視線,她知道她應該那麼做,可她不想。
沒有他,翠姨不可能活下來,她的生意也不可能成,那年冬她更不可能買得起更多的煤球分送給人,說不得那些農戶有多少孩子會因此凍死在床榻。
所以,她多求了一個平安符,取下隨身的老銀鎖綁上,給他。
從沒想過,會就此牽扯在一起。
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般。
他凝視著她的眼,撫著她的小臉,她微啟的唇。
她給了他要的,原因只有一個,她想要這個男人。
因為她想,他才在這里。
她給了,所以他拿。
就這樣。
她很清楚,女人對他來說,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迎春閣是他開的,若讓人知她把身子給了他,一定會覺得她恬不知恥,比他畫舫樓閣里那些花魁名妓更加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