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飛-梁祝篇 第3頁

喝聲在街巷中蹣跚而過,「梆——小心……嘍,梆——火燭……嘍!」一句話還沒吆喝完,人卻早已離得遠遠的看不見蹤影了。

一輪明月不知何時悄然爬上了樹梢,誘動著天幕中的千萬顆星子,齊為深墨色的穹蒼點綴光華。

祝宅後苑的繡樓上,琴音似水。一個素裝少女盤膝坐在窗前,一雙玉手輕放箏上,輕撥徐按勾抹挑滑。手縴美如明玉,如雪的皓腕上略微帶著一點暈紅的血色。

一曲終了,少女輕咳了幾聲。

「小姐。」隨著一聲低柔的呼喚,一件披風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用不著回頭,少女也知道這會是誰,這宅子里能和她這樣接觸的也只有銀心一人了。

「小姐,夜深露重,還是早點兒歇息了吧。」停頓了一下,銀心面露難色,「明天又是十五之日了,一早還要去給老爺夫人請安……」

柔柔的月光勾勒得少女精致細膩的五官更顯得清麗可人,但她的眼角眉梢卻餃著一種與她的韶華全然不符的淡漠與幽涼。

半晌,她淡淡地開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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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向爹爹問安。」斂襟向祝公遠施了一禮,祝英台看向一旁的騰氏,略微福了福,「二娘。」

騰氏冷哼,「啪」的一聲,重重地放下茶盞。

「嗯,坐吧。」掃了一眼騰氏,祝公遠淡淡地開口。十幾年來,他對這個女兒一直都是若即若離。只有每月的朔、望之日才會讓她一早過來請個安,其它時候祝英台則呆在繡樓里,幾乎是不出產。

祝英台低聲道了謝,低眉斂目、雙手交握端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眼觀鼻、鼻觀心,標準的大家風範。

「女紅學得如何?書又念到哪里了?」想子想,祝公遠隨意找了個話題。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並不要求女紅如何的出色,但到底是要懂些才好,免得被人恥笑。而這些女兒家的事情原本不該是由他來問的,只是……想到去世多年的原配,祝公遠暗自感傷。

「女紅,嬤嬤一直都有盡心在教。書剛念了《列女傳》,如今正在瀆《四書》。」

騰氏听了,忍不住敝嘴,「喲——憑姑娘這容貌,如今又念了這些的書,將來怕不是要進宮做娘娘了吧。」

祝英台冷然一笑,不去理會騰氏話中的譏諷,「英台庸脂俗粉,二娘謬贊了。」

「真是越來越像你娘了。」打量良久,祝公遠心中慨然。雖然除了正房倪氏之外,他又繼娶了騰氏為妾,但那也只是為了傳承香火而已。在祝公遠的心中,最在意的仍是原配夫人倪氏。倪氏出身名門望族,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持

重、端莊且修養極好,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而這些又豈是青樓出身、以色事人的騰氏所能相比的。

騰氏坐在一旁,臉色勃然一變。雖說正房去世都這麼多年了,可無論她在枕畔如何軟語相求,祝公遠就是遲遲不肯將她扶正,原來心里仍然在惦記著那個八成早已化成灰的死鬼。

不願看到繼母醋意大發的樣子,祝英台淡然起身,退了出來。但遠遠的,仍能隱約地听到從正房里傳來的又哭又鬧的嘈雜聲。

從正房出來,祝英台卻不急著回房,只是沿著長廊慢慢地走。

「小姐?」銀心詫異地看著祝英台,「這是去後花園的路呀。」

「嗯,天氣好,我們過去走走。」祝英台說得漫不經心,卻難掩心中的郁悶。

此時正是江南春光明媚的時候,滿眼的樹木郁郁蔥蔥,堆翠似的長著新枝。翠綠的柳樹枝

條,拖起一丈來長的女敕葉穗子,借著拂人衣袂的柔風,輕輕地在長空中飄動。祝家的庭園是標準的江南式建築,主體建築與附屬建築、內部建築與外部建築縱橫交錯,相互垂直,緊密相連。整個庭院佔地頗廣且布置得別有匠心,呈現出一派「青磚小瓦馬頭牆、回廊掛落花格窗」的格調。園內依勢曲折,通幽度壑,亭台、水榭等建築均以曲廊相連,高低起伏,錯落有致。

後花園內花木扶疏,掩映著一座座小小的假山,山石都是特意從湖州運來的,玲瓏透剔、堆砌自然,深得」皺、瘦、透、漏」之神韻,一望便可知均是出自大家之手。艷紅色的鮮花,密密層層地分布在新枝上,經太陽一曬,散發出一股濃郁的幽香。

薔薇架的旁邊搭著一座秋千架,祝英台走過去雙手挽住兩邊的五色繩索,坐在吊著的千板上,一來一去,緩緩地飄蕩。她今天穿了件黃羅長夾衫,外面罩了一件水青色的瓖緞背心,下面露出簇新的縷金穿花百褶裙,腳踏齊雲履,遠遠看上去就像只大蝴蝶在和著柳絮花影,貼住秋千架子飛舞。

良久,繩索慢慢地緩了下來,漸漸地由緩而止。祝英台輕皺著眉頭坐在秋千上出神,卻並不下來。

「小姐,」銀心從衣袖里取出絲絹輕揩祝英台額頭上的汗,「秋千打得太久,累了吧?」

祝英台搖頭,「還好,並不算累。只不過是覺得有些悶,出來散散心。」

「小姐,你說打秋千不累,可依奴婢看有些不然吧?看你今天才多玩了一會,臉上就帶了紅色,額頭上也沁出了汗呢。」

「什麼奴不奴婢的,這些年來你我一向情同姐妹。這里又沒有別人,不必避諱什麼的。」

「小姐———」

淒然一笑,祝英台輕撫自己的掌心,「什麼小姐,不過是個不祥之人罷了。」

親娘的早逝一直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父親的若即若離更令她心痛。

「小姐!」銀心嚇了一跳,慌忙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話要是被老爺听到,不得了的。」

仰頭望向天際,祝英台羨慕地看著那些偶然飛過的不知名的雀鳥。

那園外的天空,一直都是她所渴望的……

第二章

月無邊,寂寞亦無邊。

一襲月白素綢的單衣靜靜地站在窗前,祝英台輕撫了一下雙臂,感覺到些許的涼意……不知從何時起,她經常會像現在這樣莫名地感到孤寂,午夜夢回之際總是覺得有一雙深遂的眼在痴痴地望著她。他是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雙

黑若子夜的眼眸令她有種異樣的熟悉,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佔據著她的心頭,連帶著也佔據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小姐,」銀心進來掌了燈,皺眉看著單衣的祝英台,「穿得這麼單薄,會受寒的。」

「不妨事的。」祝英台回眸,「碧環叫你去做什麼?」

銀心怔了怔,一時之間倒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碧環這個昔日騰氏房中的陪房大丫鬟,如今早巳嫁給了祝府管家祝祥為妻;更仗著有騰氏的撐腰,所以從來都不曾把祝府里的下人們放在眼里。可她又怎能把這些告訴小姐呢?

祝英台擔憂地看著銀心,「她沒有為難你吧?」

銀心掩飾地笑笑,找了件家常穿的錦袍給祝英台披上,「怎麼會呢?剛才是老爺叫她來找我的。」

「爹?」

「嗯,老爺說要去義興些日子,叫小姐明天一早不用過去請安了。」

義興位于太湖的西岸,古稱荊慈,秦漢兩代叫做陽羨。三國時,孫權十五歲那年曾在那里做過陽羨長,廣攬東吳人才,興辦學館,把陽羨的古寺舊庵都作為習學的場所。歸為晉朝以後,那里的文人墨客仍然經常雲集在一起吟詩作賦,其中更有不少隱居的高人。是個文化興旺之地、求學習文之鄉,更是江南的文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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