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半兩(下) 第23頁

溫柔記得,她剛剛才在看那本書,凝望著那個男人,她臉色蒼白的悄聲重復那書上的字句︰「西南古國白塔巫女,其國已杳,查無蹤。懂上古之言,擁操獸之術。傳因其有神之血,遭妖咒以分食,有不死之身。」

周慶緊握她冰冷的小手,偷偷再渡氣給她,讓她身子能再暖一點,邊道︰「我剛查看那本輪回生死簿,那本書里記載著那男人每一世的轉世,陸義的前世是巴狼,巴狼是阿塔薩古國制作禮器的大師傅,阿塔薩古國的巫女,就是白塔的巫女。」

「你怎知?」溫柔驚訝的看著他。

「幾年前,我听到那些妖提過這件事,但當時他們察覺到我,就沒再往下說。我知道有個白塔的巫女,知道那些妖魔想吃她,我只是不知道那巫女就是阿澪。」

他在月下緩緩駛著小舟,告訴她︰「方才那本書上寫著,巴狼的死因,是心碎而死。其妻阿絲藍,因白塔巫女指使妖魔攻擊阿塔薩古國,被妖魔附身,最終阿絲藍為救其夫,自刎而亡。」

聞言,她渾身一顫,震懾不已,抬手壓著心口,想起陸義先前說過的話。

很久以前,我曾做錯了一件事,我為此離鄉背井……

她記得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記得他眼里的痛,因為如此,她才信了他。那時,她還以為他說的是這一生,哪知是更久遠之前的前世。

「那生死簿上,每一頁最終,都只寫著同樣的字——尋其妻,未果,憾恨而終。」握著溫柔的小手,周慶看著前方的水面,語音干啞的道︰「阿澪和那些妖魔,是害死他妻的罪魁禍首,他生有遺憾,死也不甘,生生世世都在找尋他妻子的魂魄。若他一直都記得,若他一直試圖尋找他妻子的轉世,一旦听聞那巫女和妖魔造成的混亂,再遠也會前來查看追蹤。」

他深吸一口氣,說︰「是我就會。」

溫柔抬眼看著他,只見他也垂眼凝視著她。

「他知道那些妖怪,早在我告訴他之前,他就已經曉得了。」她唇微顫的道。

周慶聞言,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那男人會在這座城里,不是巧合,我相信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追蹤查探那些妖魔,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第15章(1)

夜更深了。

明月爬上枝頭。

滿天的星子在夜幕上輕輕閃爍。

周慶帶著溫柔來到溫老板擴建的大宅時,街上半個人都沒有。

他抱著她施展輕功,上了屋脊,幾個起落,就來到了陸義位在後院的住所。

那間小屋就在柴房邊,窗子里黑漆漆的,沒有聲息。

溫柔深吸了口氣,輕拍周慶的肩頭,示意他放她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這才放她下地。

她走上前,敲了敲門。

門里的男人,幾乎是立刻就開了門,那讓周慶知道,那家伙一定在他落地的那瞬間就醒了。

看見溫柔穿著女裝、披散著長發,一臉蒼白虛弱的模樣,陸義微微一愣,在她身後死而復生的周慶,更讓他挑起了濃眉。

可這男人顯然見多了大風大浪,他唯一的反應,也就是那樣而已。

「我們可以進去嗎?」溫柔仰望著他,悄聲問。

陸義看著她,側過身,讓兩人進門。

屋子里十分簡單,沒有太多的家具,就一桌一椅,一床一被,一個小小的衣箱。

這屋子擺明了屋主平常就沒朋友,也不歡迎客人,才會連椅子都只有一張。

他關上了門,點了燈,放下了原本以木棍支起,拿來遮風擋雪的木窗,讓窗外的人即便能從窗縫中看到漏出的燈火,卻無法看清屋里共有幾人。

早在之前,周慶就注意到,這男人很細心,但他幾次試探過,他知陸義是人,不是妖。

只是他沒想到,這家伙雖然是人,卻不是普通人。

點了燈,放下窗之後,那男人拉開唯一的一張椅子給溫柔。

「坐。」他說。

溫柔沒有抗議的坐下了,她還很累,沒有完全復原。

陸義拿起擱在小爐上溫著的水壺,替她倒了一杯溫水,擱在桌上,這才回到床邊坐下,將雙手擱在膝頭上,看著那握著杯子的女人,和那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的周慶。

「所以,你沒死。」

「我沒死。」周慶點頭。

陸義點點頭,將視線移回溫柔身上,下一句,開門見山的就問︰「這幾天那個扮做你的溫老板是誰?」

溫柔一怔,沒想到他竟認了出來,「你怎知她不是我?」

陸義看著她,道︰「樣子像,她也學得很像,但有些習慣,一些小動作,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學會的。」

看著眼前這她一直視之為大哥的男人,溫柔深吸口氣,道。

「她是澪,阿塔薩古‧澪。」

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听聞這名,陸義沒有太多激動的情緒,就連眼也沒眨一下,像是早已料到這答案一般。

他一臉疲憊的用那大手抹著臉,嘆了口氣。

「我想也是。」

「所以,你真是巴狼?」周慶出其不意的開口。

這一句,倒真是讓搓揉著大臉的陸義挑起了濃眉,黑瞳深深的直視著他。

「所以你是巴狼。」周慶凝視著他,這一回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那男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周慶看著他,直接再道︰「許多年前,我爹被一位名喚白鱗的妖怪附身,這些年他一直在擴張他的勢力,讓更多妖魔進駐這座城,不過我想既然你一直在調查那些妖怪,你應該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語不發。

「陸義。」溫柔看著那坐在床邊的男人,開口道︰「我們沒有惡意,但白鱗即將解開他的封印,若他掙月兌了那封印,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那些妖怪在吃人,而我真的不認為,白鱗若解開了自身的封印,情況會因此改善。如果你記得,知道些什麼,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們?」

陸義將巨大的雙手交扣在身前,看著眼前的男女。

說真的,在這之前,他並不信任周慶,這男人和那些妖怪在一起,多年來周慶處事亦正亦邪,他一直模不清周慶的狀況。

可溫柔相信這個男人,明知周慶在操縱利用她,她還是相信他。

人們有時會被情愛蒙住雙眼,變得盲目,但他確實也曉得,這些年來,即便將溫柔拖下了水,周慶在最後關頭還是為她留了退路。

周慶詐死,就是要她走,讓她走。

他知道那些妖怪在內門,他們一直都是那樣的,可他不信任周慶,這家伙是被妖怪養大的孩子,當年周慶看上溫柔,他曾經試圖警告過她。

溫家的大小姐是個好姑娘。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她被牽連在其中。

可人們總會走上自己的路,這兩個人打一開始就互相吸引。

餅去,這男人的眼很冷,一直很冷,他總藏著自己的情緒,可當他看著溫柔,那黑冷的眼底卻帶著些別的什麼。

他認得那復雜的情緒,千百年來,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

所以他不曾再阻攔過,那麼多年來,他確實希望溫柔可以讓周慶維持著最後一絲人性,留著那麼一點良知。

或許他還是不該就此信任這個男人,可說起來,在這塵世中,他也沒什麼好損失的了,早就沒有了,所以看著這男人的眼,看著這女人的眼,他啞聲開口。

「你們想知道前因後果?」

「是。」周慶直視著他說。

「那需要一點時間。」

「我想我們還有那麼一點時間。」周慶看著他說。

陸義點點頭,起身提起那壺快要涼掉的茶壺,  來到只剩余溫的小爐旁蹲下,重新為其加了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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