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著第一口撕咬血肉的疼痛出現,但什麼事也沒發生,忽然間,好像什麼也安靜了下來,她甚至沒再听見妖魔們瘋狂的呼嘯撕吼。
一切,變得如此寂靜,然後有個人張嘴吐出一句話。
「哇,好險。」
澪一愣,睜開眼,看見數張血盆大口就在眼前,但那些遮天蔽日的妖怪全都靜止了下來,無論是飛在空中,跑在地上的,全都靜止不動,像是活生生的石像一般。
她的手,確實被人握住了,卻不是那個男人。
她轉頭看去,看見秦天宮。
那家伙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拿著一只計時器,看著她說。
「你瘋了嗎?竟然以身當餌,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會來不及。」
她瞪著那個男人,一時啞口無言。
那家伙說著,還不忘伸手把那近在眼前的妖怪大嘴給推開一點,「哇,這家伙的嘴真是有夠臭的。」
眼前的情況實在太詭異,澪反應不過來,只能繼續瞪著那平常超沒用的秦家老七,見她沒有反應,他也不介意,只是撕下袖擺幫她把流血的左手包扎好。
差不多到這時,她才注意到,除了她與他,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靜,不只那些妖怪,就連草木、林葉,包括掀起的湖水浪濤,她飛散在空中的血珠,都停止了動作,懸停在半空中。
「沒錯,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要守。」秦天宮看著她說︰「我們不能隨便插手人間事,但要是遇到了攻擊,可以自保。」
他說著,伸出手指,一邊戳著四周那些靠得超近,還張牙舞爪、流涎吐舌的妖怪魔獸,還一邊嘻皮笑臉的道︰「就現在的情況看來,我是受到了攻擊啊,對不對?你看看,你看看,剛剛那瞬間,只差那麼一點點,不到三分之一寸,這家伙的牙就要咬到我的鼻子了耶。我完完全全的就是在自保,絕絕對對沒有違反規定啊,了解?」
她瞪著那志得意滿的家伙,還是無言。
「啊,時間快到了,等等啊,你拿好這個,如果不想被吃掉就別亂動啊,我先處理一下這些東西。」
他邊說邊把計時器塞到她手中,然後自顧自的從懷中再掏出一把黑色的折扇,刷的一聲將它打開,再嗖地一下朝四周妖魔們掃去。
扇子帶起一股白光朝周圍輻射開來,方圓數里之內,所有接觸到白光的妖魔全都在那瞬間化為黑色的圓珠懸停在半空,他把扇子再一翻,將扇面立了起來,成千上萬的圓珠通通都朝那把黑扇飛來,沒入了那無比漆黑的扇面之中。
那把扇,好似一扇門,是一個無底的黑洞,無聲無息的將那為數眾多的黑珠們,全都吞吃得一干二淨。
澪一愣,不由月兌口。
「你在做什麼?」
「他們攻擊我啊,我當然要盡我的責任,將這些冥頑不靈的家伙,通通帶去給十殿閻羅們嚴加審問一下。」
聞言,她抬手指向那在湖心正中的怪獸,還有其他仍在遠方,試圖朝這聚集的妖怪。
「白鱗呢?其他的呢?」
「我的阿澪姑女乃女乃,牠和其他妖怪沒有攻擊我啊。」秦天宮將黑扇一攤,一臉無奈的道︰「說真的,我真的有我的規矩要守啊。」
她眼一眯,正要將他拖到白鱗面前,讓他好好再自保一次時,原本完全靜止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波動。
秦天宮一怔,往那波動來處看去。
他的時計能暫停時間,幾乎沒有人能在他控制的時間里動作,可在萬物都靜止的時空之中,一個黑點由遠而近,朝此而來。
他一看之下,大驚失色,轉頭看向那千年巫女失聲怪叫。
「你有沒有搞錯?!哪個不好找你找他?你不知道什麼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澪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原本懸停在半空中的血珠繼續往下掉落,感覺到狂風迎面而來,湖水潮浪再次翻騰起來。
時間在這瞬間,再次開始前進。
秦天宮咒罵一聲,一把抓著她,轉身落跑。
「你為何不再用一次你那控制時間的東西?」她在風中追問。
「我也想啊!」秦天宮拼了命的拔腿狂奔,邊跑邊喊︰「但它有限制,一天只能用一次啊!」
白鱗高舉刀劍,正要揮向眼前那待宰的周慶時,背脊上的寒毛豎了起來。
不只是周豹身上的寒毛,還有他巨大身體上的鱗片,一片片抖顫著。
一陣寒顫竄過,像是雷電即將落下前,像是威脅即將來臨前,那種不明所以、大禍將至的壓迫感。
他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即便上回被宋家那臭小子玩弄封印時都沒有。
而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感到害怕。
他轉頭看去。
來人眨眼而至。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不敢相信此時此刻,這人竟然出現在這里。
一瞬間,他想要跑去躲起來,藏起來,別讓這人看到,但藍光依然在閃,湖水依舊分開,而他的本體就在那之中,巨大、龐然,被藍光清楚照耀,無處躲藏。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有多蠢。
他不該為了嘲笑這小子,不該為了顯示自己的強大,就重新奪取周豹的身體來玩弄他。
他不需要借助人體,本就可以幻化成人形的。
他扔下了周豹的身體,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當周豹回頭時,周慶十分吃驚,不知白鱗為何在舉劍之後,卻未砍下,反而露出驚恐的表情,轉頭朝遠方看去。
下一剎,他看到黑煙從周豹七竅中竄出,沖回了那怪獸的眼耳鼻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知白鱗看見了什麼,竟嚇得連把劍揮砍完的時間都不願浪費,甚至連那巨大的怪獸本體都轉身試圖逃跑,露出了身下的太極圖。
白鱗丟下了周豹,放過了他,周豹砰然摔倒在地。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周慶全身疼痛不堪,口鼻仍在流血,但他知道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白鱗回去了,而開啟到一半的法陣幾乎就在眼前,他奮力一躍而起,持劍落到了八卦陣的太極圖中心。
他雙手握劍,將劍身插入劍孔。
可就在這時,有人霍地落下,出聲叫喚他的名字。
「周慶!」
他抬眼,看見溫柔,還有在她身後拿刀挾持著她的十娘。
「你敢!我就殺了你的女人——」
狂風急急,白浪滔天。
白鱗龐大的軀體正在縮小,想要沖上天際。
這機會,稍縱即逝。
周慶知道,溫柔也曉得。
他與她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我只是你手中的棋。
是的,你只是我手中的棋。
如今,你還覺得,在我這局棋里,更快活些嗎?
一點也不。
溫柔沒有時間開口,周慶也沒有,他不需要,他直 視著她,她的眼里沒有半點畏懼、沒有些許膽怯,他握緊了劍柄,開始旋轉。
八卦陣的爻石再次開始跟著緩緩轉動起來。
幾乎在同時,藍光轉為白光。
「不——」
十娘尖叫出聲,憤恨的舉起匕首,想報復周慶,殺死溫柔。
豈料她刀還未揮下,胸中就傳來劇痛,她不敢相信的低頭,只看見一支小箭沒入胸口,而身前那應該手無縛雞之力的賤人月兌離了她的掌握,眼也不眨的舉起右手,衣袖中又射出一支小箭,正中她持刀的手。
十娘張嘴想叫,卻叫不出來,她全身發軟的倒地時,抬眼只見才剛縮小幻化成人,試圖躍上天際的白鱗,在瞬間被白光拖拉了回來,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才剛剛踏進法陣上空的妖怪也在其中。
月兌離了十娘掌握的溫柔也跟著抬頭看去,她能看見恐懼的白鱗,看見那個不知從哪突然現身冒出來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