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寶兒當時瞧得心里好痛。這樣的場面,如何讓人不動容?
她一時心軟,便想辦法救了洞里所有病患。想不到好心救人也會惹禍,那些人病愈下山後,居然給她宣揚出什麼「魅影醫神」的名號,害得一堆人有事沒事就往山里鑽,想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房寶兒是最怕人的,看見那麼多人入山,還不成驚弓之鳥般地往深山里躲。
一來二往,她越躲越里面,已算是完全遠離人群了,但偶爾還是會踫到一些不明人士……
「魅影醫神!」一聲大喝,把房寶兒嚇得整個跳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家」跑去。說是家,也不過是另一個山洞罷了。
龍天荒愣了。他花了三個月,差不多把半座鳳凰山都找過一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怎麼不听他把話說完就跑?
眼看著她就要跑得沒影了,他奮起大喊︰「妳停下來,我沒惡意,我是來求醫的。」
房寶兒只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下──這人滿臉落腮胡,兩顆眼楮瞪得像牛鈴那麼大,一看就是徹頭徹尾的惡霸一個,白痴才會停下來。
于是,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看她如此,心里一把火就燒起來了。
「臭女人,老子叫妳停下來,妳耳朵聾了嗎?妳給我站住!」
她寧可做臭女人,也不要做笨女人,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被她氣死了。「妳就不要被我捉到,否則我一定要妳好看!」
那他放心好了,她的家已在眼前,她是不可能被他捉到的。
她像條滑溜的泥鰍般往前一撲,突然間就不見蹤影了。
龍天荒嚇一跳,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他不信邪,靠近她消失的地方,仔細搜索半天,終于在一顆大石旁,發現一個被蔓草掩映起來的洞穴。
那女人不會跳進這個洞里面吧?
他在地洞附近翻找了很久,終于發現幾枚小巧的腳印,確定了她的藏身處。
「嘿嘿,這下看妳還往哪兒跑?」他獰笑著朝地洞里喊︰「女人,老子知道妳就在下面,妳是要自己上來,還是老子下去逮妳?可老子警告妳,妳這樣瞎折騰,老子很生氣,真要老子親身下去,哼哼……妳可要有準備!」
洞穴里的房寶兒翻了個白眼。當她白痴嗎?上去自投羅網?
而且她也不相信他下得來,因為這地洞口很小,僅供她這樣縴細的女子進出,至于那個可怕的男人……除非他把自己削成一根人棍,否則憑他的體型,是永遠不可能進得了洞穴。
而上頭,龍天荒也悲哀地發現了這問題,因為他等不及房寶兒上來,便急躁地往地洞一跳──
結果腳是下去了,臀部卻卡在洞口,下不去也上不來,陷入進退維谷的絕境。
第2章(1)
龍天荒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挖松地洞附近的泥土,狼狽萬分地爬出來。
但他再也沒有下去的念頭了。
難怪那女人敢往洞里一跳就不顧了,因為這洞口附近的土地非常硬實,看看他鮮血淋灕的手就知道,往常他一雙手可以開石裂碑的,卻差點折在這里。
他頭痛地看著地洞。現在怎麼辦?他下不去,她又不上來,難道兩人在這里干耗著?
奇怪了,剛見面的時候,他也沒對她怎麼樣啊?怎麼她一見他就跑?
對龍天荒而言,被女人嫌棄還真是件挺特別的經驗,畢竟長久以來,憑著一張比天上金童還可愛的面容,他一直是眾家大姑娘小媳婦追求的目標,幾時遇過這種待遇?
他忘記了,每回他受吹捧時,都是一身干干淨淨、白面無須的樣子。
哪像現在,奔波操勞了近兩個月,發未梳、胡未剃、滿面風霜,加上他習慣的急躁、粗魯的言語,要不把人嚇跑,那才叫見鬼了,所以房寶兒一見他就逃也很正常。
只不過她這種行為卻將他害慘了。
「喂,女人!」龍天荒想,醫者父母心,跟她講清楚他的來意,她應該會自己出來吧?「我沒惡意的,我只是想請妳去幫我家小妹看病,妳上來好不好?」
當然不好!房寶兒一邊喝著昨日煮的、已有些發酸的野菜湯,一邊想,他剛才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發現下不來、逮不著她就軟語相求,她要相信他才有鬼咧!
她不上去,打死都不會上去的。
龍天荒在上頭說了好久,連平安的出生、危急的病況都講了,真說到喉頭都快冒煙,洞里依然半點動靜也無。
懊死,他該不會遇上冷血的蛇蠍女子吧?
可她會治瘟疫啊!而且听說她給那些人治病時,是先迷昏了他們,再做治療,事後更分文未取,足見她是有點良心。
那她為什麼不上來?龍天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火氣一上來,決定跟她耗上了。
「魅影醫神,我是真心來求醫的,妳……也許我剛才口氣不好,但我絕無惡意,請妳務必伸出援手,救我小妹,我……我在這里跪下了,妳一天不上來,我就跪一天,妳兩日不上來,我便跪兩日……除非妳答應救人,否則我絕不起來。」為了平安,他算是把里子、面子全都丟了。
地洞里,房寶兒一听他的話,腦袋彷佛都脹大了。
她怎麼如此倒霉,遇到這樣一個不僅是惡霸、更是牛皮膏藥的東西?!
可惡啊!他擋著地穴口,她出入會很不方便的。
「混蛋、混蛋、混蛋……」她也不會太多罵人的詞匯,只有這兩個字反復叨念著。
她沒有去想救人一事是真是假,因為她一看到人就怕、靠近一點便喘不過氣,怎麼去行醫救人?
除非她去救人的這一路上,他能幫她將附近所有的人都迷暈,或許她還有一點膽量,否則……恐怕到時候需要被救的變成她了。
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呢?她抱著纏滿白布的頭,焦急又慌亂地撞上附近的洞壁,企圖藉由疼痛讓翻騰的心冷靜。
可惜一點用也沒有,她依然害怕,手心冒汗、全身發抖。
她不知道撞了多久,直撞得眼前冒金星,渾身乏力,癱軟在地。
她一邊喘,一邊想著,好累……為什麼自己要活得如此辛苦?
是啊,被匪徒逼得跳崖的當口,她已抱了必死的決心,但事後,發現自己沒死,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怎麼保住這條去了一半的小命。
為了這原因,她才會努力學習手札上的各種醫術。
想來,這是求生本能作祟。只要是人,但凡有一線生機,誰也不怨放棄活著,哪怕像她這樣……
她撫模包住臉龐的白布。
自從毀容後,她沒再照過鏡子,連水里的倒影也不敢看。
她本有一張出塵月兌俗的美麗臉孔,眉似遠山、眸含秋水、鼻若懸膽、唇如菱角……她曾經擁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但現在……
手札里有治療傷痕的藥,上面寫著︰生肌活膚,藥到疤除。
她毫不懷疑手札記載的療效,因為那些藥方她試驗過很多次,無論是治愈瘟疫病患,還是幫不小心摔下山谷、昏迷不醒的砍柴郎接骨療傷,甚至是山林里的小動物……她用手札里的方法救回了無數生命。
她唯一不敢動的就是自己臉上的兩道疤。
她深信自己能完全治好它們,但治愈的前提是,她得把包臉的布解開,好好檢查傷疤,再行配藥。
可是……她的手隔著布,踫觸那兩道傷。光是這樣,她的心就跳動得像要炸裂開來,昔日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將她淹沒。
她捂著胸口,快沒法吸氣了。好恐怖,那感受實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