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身氣功又不是武功,何來體弱之人不能習練的道理──」
她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怒罵一聲。
「王八蛋!我就知道那個白雲老牛鼻子不安好心!他分明是貪圖龍家財產,才故意不教平安練功,反而要我們一次次去請他,他好乘機多收一點費用……呸,還說什麼活神仙?我說那叫死賤胚才對!」
他真的很會罵人,但說實話,他罵的很多東西她壓根兒听不懂,不過他話里的憤怒她倒是明白了。
「那個……我有一套算是不錯的養身氣功,送給你……你帶回去,我……我不要下山……」
「這氣功是馬上學,馬上便能見效,而且學了之後,就不會再發病?」他問。
「當然不是,這要完全見效,起碼得三、五年,而且這中間病人的飲食和心態都要調整好,效果才會好。」
「所以說,就算妳把功法給我,我拿回去讓平安練,這三、五年內,平安還是隨時可能發病,我們還是要成天被白雲老牛鼻子當凱子敲?」
「這個……」他說的好像有道理,可她真的不敢下山、面對人,怎麼辦?
這時,他已經處理好那三只獵物,把牠們交給她。「都看會了嗎?」
她點頭。
「那走吧!」他說。
她便拎著獵物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突然,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帶著濃濃的傷感和絕望。
「我們四兄妹的命都是龍老爺子救的,雖然他將我們當親生子女一般疼愛,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大恩。他臨死前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平安能健康成長、一生快樂無憂,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義父的心願……倘若平安有個萬一,我們一定給她陪葬,黃泉路上,大伙兒結伴同行,見到義父後,再向他賠罪……」
瞬間,她的心被狠狠震懾了下。
這世間還有如此守信重諾的君子嗎?突然間,她有點羨慕龍平安,能得這麼多人的眷寵,她這一生也算幸運了。
只是……她盯著龍天荒的背影,他的身軀筆直,寬闊的肩好像可以扛起整片天,但說到平安,他自信昂揚的頭也不自覺地低了下來。
她毫不懷疑,龍平安若有萬一,他肯定會跟隨而去。
所以她若不下山救龍平安,她若出個意外,那就不是一條性命的消失,而是五條,其中一個還包括他……
不!想到他要去陪葬,她心里便一陣難受。
他們不是很熟,連朋友都稱不上,但沒有理由地,她就是覺得他不該因此而死。
第4章(2)
「怎麼這樣……太殘忍了,難道龍老爺子收養你們……他只想你們做龍姑娘的保鑣,若是失手,便是死亡……」
「妳傻啦!」不過是眨眼時間的事,他轉回頭看她,又是一臉壞壞、痞痞的笑。「我義父怎會是那種人?不過點滴之恩、涌泉以報,我們承義父救命、撫育之恩,若連他臨終遺願都無法達成,還算是人嗎?」
「如果你們盡力了──」
「我沒有盡力。」他出言打斷了她的話。「起碼在我知道妳有可能救得了平安後,卻不能說服妳與我一起下山治療平安,那就是我的失職。平安若死,我陪葬,理所當然。」
他說話時,神情特別嚴肅,深黝的黑瞳里散發出灼目的光采。她無法確切地說明那是什麼東西,但若要說天地有正氣,她想,那些光采就是所謂的正氣吧!
她的心口莫名地騷動起來,很多的感受和暖熱充塞全身。
她為什麼怕人?因為那些惡人很恐怖、因為差點被強暴的恐懼太強烈、因為自我毀容的傷痕太痛……但真正讓她再也不敢接近人群的,卻是東方艷那一推。
她們自幼一起長大、曾經比親姊妹還要好,食同桌、寢同床,結果危難來時,東方艷是怎麼對待她的?
或許她是被嚇壞了,失去了理智,才會做出那種事。
這一點她懂,但她無法原諒她那一推,將自己的人生徹底推進了地獄。
所以她認為,連這麼要好的朋友都能背叛她,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可信的?
為此,她拒絕與人接觸,任何人都一樣。人心隔肚皮,與其再品嘗一遍被背叛的滋味,不如孤單一人,就算寂寞、即便貧苦,至少她是安全的。
但龍天荒推翻了她的想法,他讓她一直靜如死水的心湖再起波瀾……也許,這世上還是有可信之人的?比如──他。
他們回到樹洞旁,他開始教她怎麼生火烤肉。
肉烤到半熟的時候,他從懷里模出幾顆鮮艷的果子,告訴她,這是一種調味劑,可以讓肉食變得更加鮮女敕、味美。
她很認真地記下他料理的手法和那些果實的樣子。
他說了,做人要互相,今天,他辛苦良久,弄了一餐美食請她吃,改日,也許就要換她做掌杓著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手藝太好,還是她太久沒吃到真正的食物,當肉烤到半熟,發出陣陣香氣時,她的肚子竟然發出咕嚕聲響。
他听見了,瞠著雙眼,看著她半天,哈哈大笑起來。
「喔喔喔……妳的肚子叫得比打雷還響耶!炳哈哈,我以為妳習慣吃那個臭酸餅了,原來妳還是懂得什麼叫美食嘛!」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拜托,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啃那種發霉的野菜餅?
「不過我也佩服妳,能夠啃得下那種東西。在我來之前,妳就沒想過改善飲食?」
「怎麼改善?」
「打獵、采野菇、捉魚……山林里多的是東西吃,就看妳會不會找。」
「即使我打到獵物,怎麼弄?連皮帶毛丟進火里烤嗎?」而且還要看她能不能獵到,若真遇到什麼凶猛野獸,到底是獸獵她、還是她獵獸,尚是未知之事。
他想象那種畫面,一陣反胃。「妳怎麼啥都不會?」
「一般姑娘誰沒事會去學打獵、野外求生?」
「呃……」他愣了一下。「說的也是。」這時,一只雞已經熟了,他拿出隨身匕首,將兩只雞腿都切下來給她。「喏,妳先吃吧!」
「那你呢?」
他指指那剩下來的雞。「我先吃這個,反正再一會兒另一只雞和兔子也該熟了,光這些就足夠我們兩人吃撐到吐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很感動,因為兩人素昧平生,他卻如此照顧她,讓她享受到長久以來未曾感受過的人間溫晚。
「謝謝。」她低下頭,雙眼不住地發熱。
「客氣什麼?又不是不夠吃。若只有一只雞,我肯定跟妳搶,可現在食物這麼多,我難道能一個人把這些全部吃完?那不撐死才怪。」
他雖然那麼說,但她認為,眼下就算只剩下一碗粥,他也不是獨食的那種人,一定會分一半給她。
雖然他們認識不久,但她開始相信他的為人絕對正氣,當然,嘴巴也絕對夠賤。
她小心翼翼地扒開覆臉的白布,正準備一嘗許久未曾品味的美食,突然,他伸手朝她臉上一扯,那條白布重了碎屑、如白蝶在半空中紛飛。
「吃東西就好好吃,搞這麼麻煩……呃,妳……」他的手指著她的鼻子,突然不說話了。
她難堪地扔下雞腿,舉袖掩住臉面。也許她曾有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但現在,哪怕她瞎了,也知道自己變成怎樣一副鬼樣子。
她不是沒能力治好自己,那本手札上有各種止血生肌的秘方,甚至讓人陳年舊疤全消也不是問題,但她始終無法面對自己,尤其那些企圖侵犯她的匪徒說,誰讓她長得一副勾人樣,是她自己不好,引起他們的邪念,要怨就怨她,別怪他們性致盎然……她終于明白什麼叫做「紅顏禍水」,那不僅給別人帶來麻煩,于給更是無窮無盡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