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認為段不讓要動手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他的眼底竟閃過一抹壓抑與掙扎。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殺了她這個仇人之女,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嗎?
正當柳飄絮感到錯愕之際,就見段不讓沉著臉色說道︰「我警告你,別再提起我爹娘的事情了,你也一定不希望我一直在你面前說你爹有多麼的可恨、多麼的卑鄙、多麼的罪該萬死吧?」他的怒氣雖然確實被挑惹起來,卻也還不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听了這番話,柳飄絮一陣啞然,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的確,一再地提起他爹娘被設計殺害的事情,不啻是不斷地在他尚未結痂的傷口上撒鹽。
可……柳飄絮不明白的是,段不讓為什麼要這麼容忍她?他明明已經暴跳如雷了不是嗎?
依照他的個性,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來泄恨才對,可怎麼卻只是口頭警告她別再犯?
柳飄絮想要弄個明白,然而段不讓已轉身離開,臨去前只扔下一句——
「把晚膳吃了吧!那是杜大娘特地幫你準備的,別辜負她一番心意,放心,沒有人膽敢在你膳食里面『加料』的。」
听了他的話,再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一種復雜的情緒驀地涌上來,在柳飄絮的心里翻騰。
她實在搞不懂這男人到底是痛恨她,還是關心她?
若說是痛恨她,她還可以理解,但……關心?怎麼會?但……倘若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死活,又為什麼要在乎她吃不吃?
柳飄絮雖然沒什麼胃口,但最後還是吃了春梅端來的那些食物。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之所以會吃,純粹只是為了不辜負杜大娘特地為她準備這些食物的心意,跟段不讓一點關系也沒有!
在用完膳之後,柳飄絮藉口要歇息支開了春梅,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里。
望著這間寬敞舒適的廂房,柳飄絮忽然有種相當荒謬的感覺。
她原本是該被段不讓一刀給殺了的,可現在卻住進段家堡的廂房里,若是不知情的人,說不定要以為她是段不讓的客人!
隨著夜色漸深,她獨自一個人倚坐在床邊,柔軟的床榻和之前柴房里的木板床相比,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一整個晚上,她睡意全無,心里的疑惑一直存在,倘若不解開,只怕她沒法兒釋懷,更別說是要好好人睡了。
可惱人的是,段不讓什麼也沒說,而她若是去問旁人為什麼段不讓會突然對她改變態度,只怕旁人也不會給她任何答案。
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柳飄絮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任由紛亂的思緒在腦子里轉呀轉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听見一陣隱約的腳步聲,原本她以為是春梅,可仔細一听卻又不像,因為那分明是男人沉穩的步伐,而非女子輕盈細碎的腳步聲。
但……那會是誰呢?會是段不讓嗎?
正當柳飄絮胡亂猜測間,外頭的那個人似乎已來到門口,她迅速躺上床,閉上眼楮裝睡。
要是她猜得沒錯,外頭的人應該就是段不讓,而他倘若想要在她睡夢之中殺了她,那她可得好好配合一下裝睡才行。
就在柳飄絮努力裝睡的同時,段不讓高大挺拔的身形就佇立在她的門外,眼看房內一片幽暗,他猜想她應該已經睡得沉了。
他伸出手,輕輕推開房門,皎潔的月光灑在床榻的人兒身上,讓她看起來多了分難以抗拒的神秘魅力。
段不讓走上前去,低頭望著柳飄絮。
今天晚上不知怎地,他一直睡不著,腦中不斷地浮現她的身影。
她悲傷的神情、她憤怒的模樣,還有她在他的撩撥之下那意亂情迷的表情……都一一地浮現腦海。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時,已經來到了柳飄絮的房門外。
此刻,望著她美麗沉靜的睡顏,心里更是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
今天傍晚她刻意激怒他,依照他之前的個性,就算他沒有在一怒之下殺了她,也至少會狠狠地教訓她的放肆,可他卻什麼也沒做。
是他脾氣變好了嗎?
不,他知道並不是這個原因。
但……倘若恩情和仇恨可以相互抵消,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對她一再地容忍,甚至不願意放她走?
難道是他被這個美麗又勇敢的小女人吸引了嗎?
段不讓凝望著柳飄絮,仿佛想從她美麗的容顏上找出答案。
在他的目光中,有著平常不存在的溫柔,要是旁人見了此刻他的神情,只怕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段不讓定定地望著柳飄絮,仿佛看上了癮似的,怎麼也無法移開目光。他就這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幾乎忘了時間的流逝。
在段不讓的專注凝視下,躺在床上裝睡的柳飄絮覺得難受極了!
因為怕被段不讓發現她根本沒睡著,她刻意放緩了呼吸的節奏,緊閉的眼珠子不敢亂轉,甚至也不敢翻身或有任何的動作。
只是,要—直維持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姿勢,實在相當累人,才不過—會兒的時間,她就覺得全身僵硬,甚至開始酸疼了起來。
她在心里不斷咒罵著段不讓,希望他要嘛就快點動手殺她,要嘛就快點離開,好讓她可以從極度的僵硬酸疼中解月兌。
偏偏事與願違,段不讓不知為何一直杵在床邊,既不吭聲也沒半點動作,仿佛在和她比賽誰的耐性比較強似的,簡直快氣煞了她。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柳飄絮已經徹底失去耐性,不想再繼續裝睡下去了。
她佯裝剛睡醒的模樣,打了個呵欠,再緩緩地睜開雙眼,頭一抬,恰巧對上段不讓的黑眸。
幽暗的房間里,他的眼眸顯得異常灼亮,仿佛夜空中用以指引方向的星子,讓她一時之間只能盯著他看,一瞬也不瞬的。
寂靜的夜晚,四周沒有紛擾嘈雜的聲音,而此時他們除了四目交會之外,也沒有多余的言語。
在這一刻,柳飄絮幾乎忘了他們彼此的身分,忘了他們原本敵對的立場,回歸到最最單純的男人與女人,而他那燒灼的目光,令她的心跳亂了節奏。
她實在不懂,為什麼段不讓能用這樣專注的目光望著她,她也實在不懂,為什麼光是被他注視著,她的心里就莫名地有股異樣的情緒翻騰。
雖然在知道爹的確罪孽深重之後,她就不再那麼憎恨段不讓了,可……要說她會為他心動,這也未免太過突然了。
不過話說回來……感情這回事,似乎也沒有道理可循……
隨著時間的流逝,柳飄絮被他愈看愈心慌意亂,那種感覺就好像先前被他摟在懷中親吻時一樣。
忽然間,一個念頭驀地閃過腦海——難道段不讓待她的態度突然轉變,為的就是要解除她的心防,想要讓她愛上他,之後再狠狠地羞辱嘲諷她?
不不不!倘若真是如此,她怎麼能讓他的計謀得逞?她寧可他殺了她,也不要遭受那樣的羞辱與嘲笑!
柳飄絮驀然掀開被子起身,走到桌前點燃燭火。在火光照亮房間的剎那,她已再度築好了心防。
「大半夜的,段堡主不睡覺跑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看你是不是又想折磨自己,不肯好好的歇息。」
「我有沒有好好歇息,對你來說重要嗎?反正到了最後,你還不是一樣要殺了我!」
又不是在養牛養豬,難道他還要先將她照顧得肥肥胖胖的才要動手殺她?這未免太好笑了吧!
「我沒說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