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茶。我怕你不習慣喝中國茶,不敢沏些很釅的茶給你。這種菊花茶味道很清,又香。我還放了些糖在里面。快試試!」
「真的專門為我沏的?」西撒受寵若驚。
「難道是為安娜沏的?她在中國留學的時候早喝慣了濃茶了。」
西撒幸福地笑了。他接過杯子,喝了很大的一口。
「真好喝!」
「你喜歡,下次再沏給你喝。」
「下次你能不能來看我踢球,在球賽結束的時候給我解渴?」西撒謹慎地問。他才不是笨蛋呢,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打蛇隨棍上。
艾倫躊躇了一下。她看著西撒渴望的眼楮,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此時此刻,淡淡的菊花香充斥在空氣里,給人一種平和的心境。「好吧!」
「太好了。三天後我有比賽,一定要來啊!」
「好的!」
「你一定要親自來啊!」西撒有點不放心。
「好,我還把菊花茶沏好了帶過去,可以了吧?」
「呵呵。」西撒咧著嘴滿意地笑了。
「我的角斗士,可以轉過身吃東西了吧?」
西撒倏地轉過身去,用手抓起一塊點心就吃了起來。
「唉,你真是的,干嗎用手。髒死了!」
「沒辦法,我就是不會用筷子!哦,好吃!這是什麼?」西撒滿嘴塞滿了東西,含糊不清地說。
「這叫春卷。早就料到你這笨蛋不會用筷子了,給你專門準備的叉子!」愛倫遞給狼吞虎咽的西撒一把叉子。
西撒停止了咀嚼,他怔怔地接過叉子,愣愣地說道︰「艾倫,你真好!」他簡直感激涕零了。
艾倫的臉有些紅了,她拿起一杯茶,低聲說︰「慢點,吃太快了消化不好。」
「艾倫,這個點心叫什麼?」
「這是煎餃。」
「這個呢?」
「這是雷沙湯圓。」
「這個呢?」
「這是饅頭。我放了一點牛女乃在面粉里,吃出來了嗎?」
「哇,怪不得這麼香!」
「呃——」西撒重重地打了個飽嗝。
艾倫不失時機地遞給他一杯菊花茶,說︰「看你,餓壞了吧?吃了這麼多!」
「你做的點心真好吃!」西撒滿足地說。
「你啊,真會恭維我。你吃的意大利大餐還少嗎?」
西撒盯著手里的紙杯,呆呆地發愣,沒有接口。
艾倫輕輕地踫了踫他的手肘,問道︰「怎麼啦?」
西撒淡淡地笑了,笑容里有著幾許的無奈。他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菊花茶,道︰「是啊,我是吃了許多著名大廚做的菜,但是,」他回過頭沖艾倫挑了挑眉毛,「里面好像什麼味道都沒有!」
艾倫本想責備他開自己的玩笑,可是,西撒凝重的神色阻止了她。她默默給西撒空了的茶杯又斟了一點茶。
西撤受寵若驚地瞪著艾倫,艾倫只感到自己臉上的毛孔都擴張了。她不滿地說︰「嘿,盯著我看干嗎?」
「你真的好溫柔啊!」西撒大著嗓門喊。遠處散步的人們都回過了頭。
「笨蛋!即使是也不用這麼大聲說出來!」艾倫把並不大的丹鳳眼瞪得溜圓。
西撒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說︰「你生氣的樣子同樣可愛!尤其是你的眼楮,簡直是變化無窮,魅力非凡!」
艾倫皺起了眉頭,扮個鬼臉,「西撒,你是不是菊花茶喝太多了?不過,我還真沒有听說過,喝菊花茶也能喝醉!」
「呼——」西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把手腳伸展開來,向後靠在椅背上,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也許,我真的醉了。」
「你神經病啊!」艾倫嘟嚷著,收拾著空空如也的盆盆罐罐。
「艾倫親愛的,我好高興!你做的點心里有關心的味道!」西撒幽幽地說著。
「西撒。貝蒂尼,我警告你!你別越說越起勁好嗎?點心里居然有關心的味道?我怎麼就不知道?」艾倫有點不知道怎麼跟這個家伙說話了,他為什麼每一次都可以把這樣簡單的心意變得復雜不堪呢?
「我是說真的!」西撒小聲分辯著,他的聲音里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這東西卻又讓艾倫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他來。
「以前,我到過許多不同口味的名牌餐廳用餐,大家都說那些菜式是美味佳肴,但是,我就是覺得一點味道都沒有。」
「人家是世界聞名的大廚師耶,你還嫌三嫌四!再說,你是羅馬的足球角斗士,大駕光臨,人家能不盡心盡力做出一點好菜出來?你啊,不要太挑剔了。」
「就是這樣!為什麼大家總要把我當成是什麼角斗士?!」西撒突然跳了起來,激動地向著艾倫大嚷,「所有的人都對我太好了,好得讓我有虛假的感覺。我去吃飯,無論到什麼餐廳,點什麼菜,都有人替我出主意,然後給我做一頓花里胡哨的所謂大餐;我去散步,一定要細心打扮一番,不為別的,就是生怕別人認出我來;面對著球迷,我要裝出一副深沉的明星樣子;就連雅尼,我的養父——我,我……」西撤說不下去了,頹然地倒在了長椅上,用手捂住了臉。
一片寂靜。
漸漸地,一陣菊花的清香彌漫在夜晚的空氣中。他的心情被這股香氣撫慰了些許,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一杯菊花茶出現在他的眼前。
「喏,喝點吧,不然都快涼了。」艾倫朝他燦爛一笑。
艾倫的笑靨不算艷麗。她的臉上並沒有酒窩,但是,每當她眯著眼楮笑起來的時候,她整張臉都會變得生動極了,充盈著很能感染人的歡樂。
很多人都認為,亞洲人的臉孔缺乏輪廓感,但是,如果看見艾倫的笑顏,西撒相信他們都會否認自己的觀點。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被艾倫那張娟秀姣好而又生動迷人的東方臉孔深深吸引住了。
艾倫忽然自顧自地笑了出聲,「我看,你今天喝了不少的茶了,所以啊,還是別再喝了。要不等會兒找不著廁所怎麼辦?」
西撒「哈哈」一笑,說︰「艾倫,你的小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可是你還是笑了。」
西撒又喝了一口菊花茶。他松了松自己的脖子,眼光注視著月色、燈光籠罩下的圓形競技場,緩緩說道︰「有時我真的很討厭人們給我的外號!為什麼叫我羅馬角斗士?!」他頓了頓,繼續說︰「從斗獸場建成的第一天起,里面就浸滿了野蠻與血腥。到底斗獸場意味著什麼?奴隸、囚犯同老虎、獅子在進行血淋淋地搏殺,統治者、權貴們乃至普通觀眾卻在看台上開懷大笑。最後,鮮血流盡了,獸性也滿足了……角斗士卻不停地廝殺著,他們沒有別的希望。惟一活下去的希望,對于他們來說,也很渺茫。他們無助地任由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仔細想一下,我自己何嘗又不是?現代的足球角斗士和以前真正的角斗士有什麼區別?」說到這里,西撒長嘆一聲。
艾倫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西撒,足球場並不是斗獸場。」
「可是,我覺得他們都一樣!」西撒驀然回首,悲哀地凝視著艾倫的臉,「其實,足球場又何嘗不是斗獸場呢?只不過,它沒有那麼血腥罷了。」悲愴的話語飄蕩在暗夜的斗獸場里,別有一種滄桑的味道。
「西撒,足球場是公平競賽的場地。」艾倫被西撒突然爆發出來的激烈言辭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想過外表純真年輕的羅馬足球角斗士對足球會有如此這種想法。
西撒冷笑了一聲,道︰「沒錯,說是這麼說,但是,你看看!每場球賽里,球迷們總是狂熱地大聲喝彩。踢得好了,給你熱烈的掌聲;差了,給你冷酷的口哨聲。有人希望你進球;有人希望你失球……這簡直就是斗獸場的翻版。人們興奮地大喊大叫,只為了看我們這些運動機器賣力地踢球,巴不得球場火藥味越濃越好;而足球老板、經紀人幾乎把我們當成了商品,肆意地買來賣去的!我……我……我真的已經厭倦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