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詩思真的無法再待下去,對于這樣的生活,她有種不勞而獲的感受,嚴格來說,她只是幸運地和易阿姨認識並得到她的喜愛,所以可以住進易家,並且享受長輩們的疼愛,她幫不上任何忙,留下來的理由真的太單薄了——
「你當然幫了很大的忙,你讓我們都開心,這個屋子因為有你而充滿活力,詩思,為了阿姨,別離開好嗎?」
肖詩思沉重地望著疼惜她的長輩。「阿姨,對不起,我真的必須離開。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我們也可以約去郊外走走,我不會忘記阿姨對我的疼愛,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必須離開了。」
易夫人看著她堅定的表情,幽幽地嘆氣。
兒子和詩思最近完全不說話了,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氣壓低得任何人都感受得到。
易縝每天晚歸,包括星期六、日天天加班,也不回信義路的住處,應酬多到老易呵呵笑,直說今年獲利上看多少多少——
而他和詩思唯一可能踫頭的早餐時間,詩思總會找遍各種理由不願下樓吃飯。家里的人都察覺詩思花了很多心思刻意躲避易縝,而易縝呢?雖然沒躲著她,但就算兩人踫了面,他也沒給人家什麼好臉色。
易夫人又嘆了口氣。都這節骨眼了,她只能把之前看見的和詩思坦白,至少讓詩思知道,她知道他們的事,如果詩思有心事,也可以和她說說。
易夫人小心翼翼地說︰「詩思,那天晚上,我看到易縝由你房間出來,就是你去听演唱會的那天……」
那是肖詩思不願再想起的記憶,易夫人這麼一提起,她的淚一串一串地滑落,受傷的心揪痛著。
這就是她必須離開的理由,她發現,要漠視一個人需要堅強的意志力,要忍受被人漠視也不見得比較簡單。和易縝互不相見的日子里,待在充滿他身影的易家,也是折磨,而且已經到了她的極限……
易夫人急著拭去詩思的眼淚。「詩思,別嚇我,是易縝欺負你嗎?你告訴阿姨啊,別嚇我……」
肖詩思快速搖頭。她和易縝之間的事都是她願意的,稱不上是什麼欺負。「不是的,他沒欺負我。」
易夫人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她,也很心疼。「看到易縝由你房間走出來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認定你就是我未來的媳婦,但易縝這個孩子自尊心強,如果我太開心了,打草驚蛇,只怕會破壞這樁美事。所以,老爺那邊我也不敢提,只能安靜等待,等你們愈來愈親近。熱戀不都是這樣嗎?我只是想等到好消息公開的那一天……」
肖詩思苦澀地扯著笑。「我們沒有在熱戀。」用怨懟來形容她和易縝或許還恰當些。
易夫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臂。「沒錯,這陣子你們反而漸行漸遠……詩思,告訴易阿姨,易縝是你想離開的主因嗎?」
她累了,不想再和他捉迷藏,躲著他又想著他、念著他,更因他而傷心難過,繼續被這些負面的情緒壓著,她好累。
肖詩思深吸了口氣,緩緩點頭。
易夫人也很難過,她是真的希望兒子和詩思能夠開花結果。
「那你要搬去哪兒?房子找到了嗎?還是要回宜蘭?阿姨在安和路還有房子,或許——」
「易阿姨,我會先住在淑莉那里,再慢慢找房子,謝謝你這麼維護、關心我。」
淑莉的妹妹正好南下念書,多出房間,她很有義氣地要詩思過去暫住。淑莉不清楚內情,只是友情關懷陪伴詩思。當然她會另外找住處,還有工作也有著落了,她找到一份在日本料理店當服務員的工作。她沒打算在這時候回雜志社或尋找同樣的工作。
易夫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感情的事很復雜,不是說你配他、她配你這樣簡單指定就能圓滿,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讓詩思傷心的事,正因為如此,易夫人只能同意她搬離易家。
搬家的日子迭在隔日的星期天。易縝這兩天到高雄出差,就算易夫人想要「不經意」泄漏搬家的消息來試探兒子的反應也沒辦法。
淑莉和雜志社的同事一起來幫忙,她沒多少行李,三個人一下子就搞定。至于詩思的摩托車,則先由另一個同事幫忙騎走,詩思搭淑莉的車一起離開。
車子駛離時,易夫人和管家婆婆傷心地抱在一起。她們真心喜歡這個孩子,如今卻落得這樣的結果,對比之前她們的興奮和期待,真是不勝唏噓……
「詩思……」
迎著車窗吹進來的風,詩思的淚在上車的瞬間便潰堤。
淑莉憂心忡忡地看著好友,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車子離易家愈遠,這三個月的生活就像跑馬燈般在腦海里一幕幕重現。一開始,她和易縝不對盤,他們老是為了某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某個意見斗上半天的嘴,但也或許真是不打不相識,他們愈吵愈熱絡,愈幼稚也愈沒內容,倒是逗得家中長輩哈哈笑,甚至到了每天不抬杠一番就覺得無趣……
第二個月的某一天,她沖動地強吻了他,或許這就是破壞兩人相處模式的關鍵。她總是想,如果沒有那一晚的擦槍走火,她沒有吻他,沒超過界線,說不定她和易縝這樣打打鬧鬧、抬杠嬉我的日子很快樂,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不會有現在這種撕裂的痛,她更不可能在乎他,也不可能……愛上他。
對,她愛他。
肖詩思苦澀地扯了個笑容,拭去臉頰上的眼淚。
真是可怕的事實。冷靜下來之後,她仔細檢討自己的心,得來的卻是這個嚇壞她的答案。何時心動?何時深陷?她什麼都沒感覺到,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路的盡頭。她愛上他,但這段感情是個沒有出口的死胡同,所以她必須回頭,離開有他的世界,找回原本的自己,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淑莉,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是啊,只要她離開,一切都會沒事,都會恢復到他們不相識前的平靜。
她堅定地告訴自己。
易縝由高雄返回台北時是星期天晚上十點,這個時間,家中長輩早已各自進房休息。
他停好車。和這陣子的每一天一樣,他會不由自主地搜尋她停在車庫的摩托車,這沒意義的舉動讓他不開心,但也阻止不了自己這麼做。
理智呢?他的理智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只要扯上她,全部都亂了套?!
是睹物思人嗎?他嘲弄自己,還是認為車在人就在?
不過,今天摩托車真的不在了。
他眯起眼,再次看看手表確認時間。十點十五分,她的車不在,所以人也不在?那個女人是沒摩托車活不了的,到哪里都是騎她的摩托車,他不相信車不在了,人還會乖乖待在房間休息睡覺。
他下車,火大地用力關上BMW745的車門,像頭怒氣沖沖的龍往二樓沖。
她的房間就在他隔壁。
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熬過去的,夜夜幻想的女人就在自己隔壁(承認這個是對他自尊心最大的挑戰……),要他如何安睡?他能破門而入嗎?真的破門而入,不被她的抗拒給凍死,也會被自己的自尊心給氣死。
只是沖到肖詩思房門口,他又猶豫了,舉高的手停在空中,在要敲不敲之間徘徊。
這陣子的冷戰耗費了他太多精神,比要他去搞定一件並購案還要費心費力,如果現在這樣跑來找她,那他之前又是在搞什麼?不是他任性,也不是他耍脾氣,而是他胸口里的那把火始終消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