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已經造成了—」沈逸嵐再也忍耐不住的大喊,夾雜著她再也壓抑不住的啜泣,「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父親是怎麼在那片藍天殞落失去性命,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一直以來我是如何的討厭關于天空的一切,你應該都知道的—」
他們之間的牽系除了愛情,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父親都是在空難中失去生命,是以他們之間除了愛情,還多了一份親匿且細膩的溫情牽引。
她以為項君叡是懂她的,她以為!可是如今他卻這麼對她……
「我當然知道,但是小嵐,正因為如此,我們更應該要積極去面對這片不確定的天空,探知它的奧秘,我想要飛上去接近它、了解它,更希望藉由我的力量,讓曾經發生的遺憾都可以不再發生。」
驟然失去父親的恐懼十多年來不曾離開,僅僅是躲在她心里的某個角落,等待著下一次爆發,而項君叡竟然主動點燃了這條引線,沈逸嵐臉上滿是苦笑。
沈逸嵐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項君瑞這樣的說法。
她永遠忘不了1985年的8月12日,即將上小學的她殷切的等待著父親日本出差回來,期待著和父親可以手牽手去買新書包、新制服。
然而8月12日發生在日本的那場空難徹底的摧毀了她的等待,父親再也沒有回來,只剩下黑白相片一張還有她和母親無盡的眼淚。
每當有人說著飛行的風光,她總是打從心理的排斥,因為他們疏不知那些風光背後隱藏了多少人的等待、擔憂和眼淚,如果為了成就那樣的風光而要折磨著身邊的人,她打從心理的厭棄。
萬萬沒想到的是,一直以來她以為心意相通的人卻如此撕裂她的信任,難道他就非要讓她每天提心吊膽的擔心惡夢再度上演,生活在那種揪扯的不安中?
項君叡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努力要說服她,「小嵐,我們不能一直被過去的痛苦所禁梏,而是要主動去認識、去化解,正因為我們的父親都在空難中喪生,我才更要接近藍天,盡我的努力把所有不幸的機率降至最低,你該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飛行員身分的風光,而是真心的要熟稔這片天空。」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意到底是什麼!我只知道你就要離開我。」她哭著掙開他的手,無法克制心里再度氾濫的恐懼,童年時的傷再度被狠狠撕扯開來,她痛的無法思考、無法喘息。
「听我說,一年!請你等我一年,只要我完成在阿德雷德的飛行訓練,我就會回來,這一年的離開只是暫時的,我沒有忘記要跟你攜手一生的承諾。」
怔然,「阿德雷德……」在遙遠地球彼端陌生的阿德雷德。
「嗯,阿德雷德,今天公司通知最快暫定一個月後出發,小嵐,我一定努力讓自己在一年之內完成訓練早日回來,請你相信我。」項君叡作出承諾。
這也是他掙扎著該不該事先告訴她的原因,畢竟要分開一年,他知道小嵐會擔心,因為她是那麼深愛著他,可是他有責任帶領她走出過往的痛苦恐懼,她的人生不該被往事所禁梏,唯有他率先走在前方迎上天空,才能有拔除她心里恐懼的機會。
「一個月!一個月……」她的眼淚落的更是凶猛,他竟然一個月後就要離開了,而她卻直到今天才知道。
「不要哭,你听我說,雖然我們沒辦法見面,但是我們可以通信、可以講電話,就跟現在一樣。」他試著要攬她入懷安撫她的情緒。
滿臉淚痕的沈逸嵐卻一把推開他,隔著距離握拳對他絕望的哭喊,「不——」她望著項君叡頹然的搖著頭。
原來,甜蜜的愛情還是有走不下去的時候,原來,深愛的人未必能夠牽著你的手走完這場人生,原來,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她頓悟了,沈逸嵐徹底的頓悟了。
她木然的望著項君叡的臉,那些熟悉、那些愛戀怎麼現在看起來如此諷刺?許久,嘶啞的嗓音吐著絕望的字眼,「听著!項君叡,在飛行和愛情之間,你只能選擇其一,你只能選擇。」不等項君叡回答,她已經痛撤心扉的奪門而出。
「小嵐—」項君叡心急如焚的追了出去。
才停了幾個小時的春雨又再度磅礡的落下,落在身上的寒意幾乎冰凍一切。
冒著雨,他第一次遍尋不著沈逸嵐的身影,在大街小巷中慌亂的不知所措。
「小嵐、小嵐!小嵐—」他聲嘶力竭的喊著,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失去她。
在飛行跟愛情之間,愛情已經先選擇了離開。
一個月後,項君叡帶著破碎的愛情飛向阿德雷德,用沉重的軀體努力讓自己飛上藍天,GFPT、PPL、CPL,阿德雷德的每道關卡他都是這樣艱困的獨自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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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腳底漫起一股冷意,宛若鬼魅似的緊緊佔據項君叡全身,就像離別那天落在身上的春雨,冷的叫人受不了。
挨不住這莫名的冷意,項君叡陡然從床上驚醒,「小嵐—」月兌口而出。
直到一屋子的回音黯然傳來,項君叡這才發現那些對話、那些痛苦、那些吶喊其實都只是夢境。
他摁開燈看向床頭的時鐘,凌晨四點多,昨晚睡前忘記關窗,是以窗外的涼冷發了狂似的席卷。
一早的班,他沒有猶豫的下床梳洗,把疲憊把夢境徹底洗滌,用過簡單的早餐後以著迅速的動作著裝完畢,肩上的三條杠是責任也是榮譽,項君叡帶著他的帽子、提箱駕著車子前往機場。
直到報到的時候,項君叡還是不明白怎麼會突然夢見多年前的往事,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只得暫時收拾著疑問,把心力轉而投注在即將展開的飛行工作上。
機場停機坪,「Ray,昨晚睡的好嗎?」搭檔的機長一邊做著準備工作,隨意閑聊問。
「還不錯。」
「那今天要請你多擔待了,下了一夜的雨,讓我有點失眠還心情郁悶呢!」機長自嘲的說,「希望待會天候狀況良好。」
不是睡眠天氣影響心情,而是班次,大清早的班,光看到班表誰都悶了。
「早安,兩位教官。」今天機艙來了個學弟做航路觀摩,抖擻著精神問好。
「待會跟著項教官好好學吧!」機長說。
「是。」正襟危坐。
機長湊過頭壓低音量,「對了,剛剛May在問晚上下班後要不要去聚聚。」
挑起一道眉,「聚聚?不會又是聯誼吧?」忍不住揶揄,「我真懷疑May是把我們當她旗下的少爺了。」
「沒辦法,飛行員是神秘又具有光環的族群,的確是招攬人氣不錯的噱頭。」
「不了,我明天還是一早的大悶班,不適合聚聚。」項君叡婉拒。
「唷,好孩子,沒有受到動搖心智,旅客買我們家的機票果然沒白花錢。」機長揶揄的拍拍他的肩膀。
項君叡笑著沒搭理,兀自回味方才的對話,暗自思忖。
飛行員是神秘又具有光環的族群,是不錯的噱頭!
是啊,對于許多被夢幻所征服的女孩來說,有個飛行員男友是何等的風光,可偏偏就是有一個人對此深惡痛絕。
記憶深處,沈逸嵐的名字又在項君叡的胸口激蕩出深沉的無奈,像隔夜發酵了的黑咖啡,難以咽下的酸澀味道。
似是察覺他的異常靜默,機長又開著玩笑,「Ray,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請別再想心里的那個名字,我可不想撞山或著墜海,landing的時候有輪子會好一點,起落架隨時等你使用,請務必小心安穩的落地,懇請您大人大量饒了我的一馬吧,你該知道痔瘡患者可是很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