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勤兒。」程耀祖欣慰地望著愛子,他一生飄泊,始終未娶,當初就是見勤兒忠厚老實,這才收他為義子,以圖將來有人收尸送終。
既然回到老家,這些曾經極度擔憂的問題,都已經不再困擾他了。
「勤兒,爹賣了莊園,結束販馬的營生,你跟著來油坊還習慣嗎?」
「爹回家,我自然也跟爹回家了。」辛勤咧出一個大笑容,松了好大一口氣,「與其叫我去賣馬講價錢,我倒喜歡榨麻油,不必花什麼腦筋,也不必算帳算到頭痛,而又這里每個伙計哥哥都待我很好,等我學會洗芝麻,姑爹就要教我磨芝麻了呢。」
「你這孩子!」程耀祖也咧出微笑。
打開油坊大門,父子倆隨意在門前大街走著,清風徐來,心曠神怡。
「新娘子!我要看新娘子啦!」前頭一個老人哇哇大叫。
「爹,新娘子昨天看過了,今天沒有新娘子了。」程大山眼眶發黑,扶著父親程順,按捺著性子解釋道。
扶在另一邊的程大川也忍住呵欠,將父親扶得十分穩固。
「耀祖堂哥?」
「大山,大川,早。」程耀祖和他們打招呼,隨即趨向程頂面前,親切問候道︰「叔叔,你身子骨好生硬朗,這麼早起來散步?」
「嘿!他們說我不認得人了,可我認得你!」程順睜大眼楮瞧著他,一頭白發披散下來,笑嘻嘻地道︰「你是我的死鬼老哥嘛!」
「叔叔,我是耀祖。」
「咦?耀祖不是假的嗎?我養了丁大福幾十年,也是時候叫他回報我了。」程順忽爾將五官皺成一堆,十分不滿地道︰「哼!從小爹就疼老哥你,對啦,你聰明,我笨!你有油坊,我只有油瓶!同樣是程家的兒子,為什麼爹就這麼偏心,什麼好處都給了你,嗚嗚……」
「爹,講這些都沒用了!」程大山皺眉打斷老人的淒切哭聲。
「帶爹回家吧。」程大川拖了老人回頭。
絲絲白發在朝陽金光中抖動,老人猶如風中殘燭,搖擺不定。
「叔公都傻了。」程辛勤小聲地道。
「或許,這樣的他,比較開心吧。」
「爹,我們放丁大福回去,這好嗎?」
「告來告去,告的還不都是自己的親人?」程耀祖望著叔叔佝僂的背影,又嘆道︰「丁大福也算是我的堂弟、喜兒的堂哥,他所作所為都是受叔叔指使,雖說一時貪念害人,但他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阿照不願記仇,認為與其關他在牢里,不如送他銀子,讓他回家奉養年邁的老母;更別說親叔叔了,他現在這樣,我們當晚輩的更不願意跟老人家過不去。」
辛勤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當爹和姑爹一起向薛大人撤掉案子,還在宜城掀起一場不小的轟動,老百姓都認為他們太便宜壞人了。
一句話,從頭到尾都是家務事。既是親人,何必鬧上公堂呢?
辛勤抬頭望向亮麗的晨光,也懵懵懂懂了解一些世情了。
馬蹄奔騰聲音由遠而近,震動了清晨安靜的大街,前方通往城門的橫街里奔出了一匹白色駿馬,緊握馬韁的俊俏公子兩眼直視前方,專注地趕路,後頭又尾隨著兩個騎馬的隨從。
「咦?那不是侯公子嗎?這麼早就出城?」
「也難為他了。」
馬蹄聲再由近而遠,程耀祖望著浮動在空氣中的塵埃,心中慨嘆。
因著油坊案子,薛齊查出數件侯萬金和知府、知縣私下贈金往來情事,他上奏彈劾了相關官員,也斷絕了侯家打通官府方便行事的捷徑。
也不過關押了侯老爺幾天,平日享樂慣了的老人家不堪吃苦,百病叢生,奄奄一息給抬了出來,如今還躺在床上喘息著,侯家所有重擔頓時全落到了獨生子侯觀雲的肩上。
阿照說過,侯觀雲的處境很像當年的他,不過,侯公子是比他聰明多了,一定可以幫侯家度過這次危急存亡之秋。
程耀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了。
「勤兒,我們進去吧,看看小梨今早又變出啥樣好吃的早餐。」
「嘻!」辛勤笑著搔了搔頭。
「程老爺子!」
「薛大人?!」程耀祖轉頭看去,貴客到來令他感到詫異。
薛齊身穿簡單的家居袍服,神態溫文儒雅,安步當車向他走來,完全看不出公堂上那威嚴不可逼視的懾人氣勢。
他後頭還停下一頂轎子,丫鬟正打起轎簾請出夫人,接著四個孩子像皮球似地從薛齊身後、轎子後頭咚咚彈跳出來。
薛齊拱手微笑道︰「程老爺子,我們全家來拜訪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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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風繼續吹拂,繞過花木扶疏的後院,鑽進洋洋喜氣的房間,晃動簾子上的竹影,輕拂了坐在妝台前的女子長發。
喜兒低垂著頭,左手抓了一把頭發,右手拿著梳子輕輕地梳理,梳著梳著,唇畔緩緩浮現笑意,粉女敕的臉蛋也涌出兩朵濃濃的紅雲。
那只葫蘆呀,總是半天迸不出一句話,沒事更懶得露個笑容,可昨夜洞房花燭,他那激狂的熱情……哎呀!好羞人,她不敢回想了。
「喜兒……」
熟悉的溫熱氣息來到她身後,一雙健臂將她自椅凳拉了起來,直接擁進他的懷抱,她還沒站穩,一個火燙的吻就落到她的粉頸上。
一股酥癢感從頸項傳到全身,她無力抵抗,只能徒勞地掙扎,誰知這不經意的磨蹈動作更讓他肌肉僨張,雙臂將她圈得更緊。
「照影,做什麼?我在梳頭……」
話未說完,嘴巴就讓他給吞了下去,令她虛軟地閉上了眼。
算了!她所倚賴的穩重丈夫偶爾也會耍賴討糖吃,她又能怎麼辦?只好任他欺負嘍。
「小姐,姑爺,你們快起床……啊!」小梨尖叫一聲,倒彈出去。
她原以為隔著內間的紗帳,應該不會看到不該看到的事情,沒想到小姐、姑爺都是早起的人,紗帳早就掛了起來。
「薛大人他們一家來了,在大廳等著。」小梨趕緊秉告完畢,一溜煙跑掉,還一邊拿帕子擦眼楮,一邊哀嘆道︰「要是我眼楮長瘡,都怪你們!你們再天天熱情如火,火上加油,油坊就燒起來了。」
听到小梨的大聲抱怨,喜兒笑意盈盈推開丈夫,「快,我幫你更衣梳頭……照影?」
江照影兩眼發楞,雙手仍搭在她背部,人卻變成了一尊石像。
喜兒笑嘆一聲,轉個身,輕柔地將他的手臂拿了下來,再拉他坐到椅凳上。「照影,琉玉姐姐和孩子都來了,去見他們吧。」
「好。」
江照影任喜兒將他按到椅凳上,也任她抓起頭發梳理著。
靶覺到梳子一下又一下地位扯他的頭發,他忽然清醒了,伸出右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粗魯地將她拉進懷里,再度緊緊地擁抱著她。
「喜兒!喜兒!」他不斷地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他的聲息透露出強烈的緊張和不安,喜兒完完全全了解他的心情,臥在總是將她護衛得很好的臂膀里,她抬起了臉蛋,展露柔美的笑靨。
「照影,有我在,你放心。」
「喜兒!」
有如一溪清涼,柔柔地浸潤了他的心,江照影凝望著妻子,往她的笑靨印上一個深吻。
很快地,喜兒和江照影穿戴整齊,相偕來到大廳。
程耀祖正在和薛齊話家常,盧琬玉微笑坐在一邊,薛家四個孩子則一字排開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最大的瑋兒專注地听父親談話;老二慶兒和老三珣兒似乎坐立不安,神情有些緊張;唯有最小的玨兒一雙大眼滴溜淄轉著,笑呵呵地瞧看跟他扮鬼臉的程辛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