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豪︰
你今天又蹺課了,還好老師沒點名。你下次一定要來,老師要請他以前的同學、目前是XX公司董事長來談"國際行銷策略",很精采喔。
上星期托福考得怎樣?祝你考得高分!
今天補習班的老師講了一個笑話︰有一種動物兩只腳,每天早上太陽公公出來時,它會叫你起床,嘰嘰咕咕吵列你起床為止,是哪一種動物?答案是︰媽媽!
不好笑?我可是笑得當場拍桌子,因為他好像說到我媽媽。從小我就很會睡,鬧鐘響了十分鐘還在呼呼大睡,姊姊都刷牙洗臉穿好制服了,這時候媽媽就會來搔我的癢,學公雞咕咕叫,吵得我睡不著,只好起床了。
準備高考很辛苦,但為了達成幫爸媽買房子的目標,我一定要努力。
還記得上回我跟你談起的黃金葛嗎?我從婉君的寢室剪一小段回來,放在水里養,剛剛看了嚇一跳,才幾天工夫,它已經長出長長的須根,頂端也發出綠綠的女敕芽,生命到處有出路,拗斷了還是繼續生長,奇妙吧?
晚了,下次再聊。
滿滿
她又順手簽下滿滿兩個字了。杜美滿猶豫著要用立可白涂掉,想想還是算了,自從第一封信不小心簽下滿滿,從此她就是道道地地的"滿滿夫人"了。
折起信紙,黏上信封,準備明天投郵嘍!
世豪︰
我通過高考一試了,心里很開心,但接下來的二試才是真正關卡,我選是得繼續努力用功。
接到通知單,我馬上打電話給你,打了兩天,終于接到你媽媽,她說你入伍了,在鳳山的步校受訓。你離開前怎沒通知一聲?我好為你擺酒送行呀。
南台灣的太陽很大吧?還記得大一暑假到墾丁玩嗎?大家全曬成黑炭,我鼻子月兌皮紅腫了一個月才好,從此知道防曬的重要。你有準備防曬油嗎?軍中應該不禁止男生擦保養品吧?每天出操前,手臉抹一遍,可以防止曬傷,我覺得X牌的防曬油還不錯,你下次回來,我送你半打,當作是入伍紀念品,順便請你吃牛肉面(哈,反正是慷我爸爸的慨)。
你大概沒收到前面幾封信吧?有些話再跟你聊聊。
單業典禮那天沒看到你,有些失望。同學們穿上學士服、捧著鮮花一起照相,非常熱鬧。我爸爸媽媽姊姊姊夫特地休假半天,為我照了五卷底片,我姊說都可以出寫真集了。這是一本快樂回憶的寫真集,里面有我親愛的家人,有陪伴我四年的同學和社團朋友──可惜沒有你,你送我一張學士照,我會貼在為你留下的空白里。
舉業了,一個人生階段過去了,另一個人生階段由此展開。我覺得生命好像爬樓梯,在前一個階段,總是要經過學習、成長,這才能跳升下一個階段,我有一種長大的感覺。
抱歉沒辦法去鳳山看你,我要考完高考才有空,九月什麼時候懇親日?記得通知我,好久沒去南部走走了。
對了,听你媽媽的口氣似乎滿擔心你的,有空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喔。
滿滿
八月酷暑,補習班的考前沖剌班已經結束;明天,高考二試上場。
"滿滿!滿滿!有人找你。"媽媽在樓下喊她。
杜美滿從密密麻麻的重點猜題里抬起頭,揉揉眼,伸個懶腰,正好她也念累了。
走到樓下的店面,一個女孩站在桌邊翻報紙,黑亮的直發垂在肩頭,低垂的瓜子臉十分眼熟,神態淡然,一股幽冷的氣質流露而出。
"啊……洪若薇!這邊坐。"杜美滿非常地意外。
洪若薇禮貌性地一個淡淡的微笑,"我不坐了,杜美滿,打擾你,有事情找你,"她直接遞出一個信封。
收信人是洪若薇,寄信地址是鳳山郵政信箱,杜美滿認得簡世豪的字。
洪若薇仍是淡然的表情,"他寫信給我,說新兵訓練很苦,他想見我,他明天休假,今天晚上七點飛機北上,約了我九點在音樂班門口見面。"
杜美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捏著信封沒有說話。
"我音樂班上星期辭掉了,今晚十二點的飛機飛美國。"
"你要我叫他趕去機場?"
洪若薇搖頭,"我要請你告訴他,叫他不要再找我,沒用的。"
杜美滿不太肯定地說︰"也許,他見你一面,說聲再見也好。"
"本來就不想見了,何必再見?"
她的話總是高深莫測,杜美滿難得辭窮,只好問︰"那你的意思是?"
"早就結束了。"洪若薇走出幾步,又說︰"你是他的好朋友,只有你才能點醒他。"
她的語氣顯得清冷,加上那幽淡的表情,杜美滿實在很難了解她的內心想法。
"我會去找他的。"杜美滿有點感激她了,"那麼……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洪若薇飄然離去,像一朵孤獨的流雲,飛在遙遠的天際。
杜美滿坐了下來,雙手支著下巴,思索著洪若薇的話,滿腦子都是"執迷不悟"的簡世豪。
"滿滿。"曾美麗剛才在旁邊都听到了,"明天要考試了。"
"媽,別擔心,我知道該怎麼辦。"杜美滿比個V字的勝利手勢。
晚上不到八點半,她已經等在音樂班的門口,八點五十分,陸續有小朋友出來,嘻嘻哈哈道別,接送的摩托車、轎車也一部部離開,熱鬧漸歸冷清。
九點十五分,音樂班燈光熄滅,最後離開的女職員放下電動鐵卷門,一部計程車急駛而至,幾乎煞車的同時,身穿草綠軍服的簡世豪跳了下來。
他著急地四處張望,立刻跑到門口,"請問,洪若薇走了嗎?"
女職員鎖好門,"洪若薇啊,她辭職了,出國念書了。"
"什麼?!"有如青天霹靂,他的直覺反應就是否認,"不可能的,她以前說要過兩年才出去,你會不會記錯人了?"
"她就是出國了,我還記錯什麼人?莫名其妙!"
簡世豪愣在原地,隔壁診所的招牌燈也滅了,夜晚變得更加黯淡。
"簡世豪、簡世豪。"有熟悉的聲音在喚他。
"你?"一樣是那張熟悉的圓圓臉孔。
"洪若薇晚上十二點的飛機去美國,她不在這里。"
"杜美滿!"他好像抓到了救生圈,拚命問著︰"你告訴我,她哪家航空公司?她要去哪間學校?誰跟她去?"他看一眼手表,轉身就走,"還來得及,我去機場找她!"
杜美滿想也不想,以雙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右手臂,不讓他走。
"簡世豪,來不及了,她要上飛機了。"
"怎會來不及?不用一個鐘頭就到機場,她不會那麼快進海關,我還來得及看到她。老天!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他掙著她的掌握。
"簡世豪,你這個糊涂蛋,她都不想見你了,你去找她有什麼意義?跟她十八相送,痛哭流涕給她看?讓她覺得你痴情、多情,濫情,然後為你留下來嗎?"她連珠炮地說著,雙手更是扯緊他的手臂。
"杜美滿,你放開我,你干什麼呀?我跟若薇的事,不用你管!"
"你這個神經病模樣,我能不管嗎?"她下巴挪了挪,示意他看捏在手上那封皺掉的信,"你寫信給她,她不要了,她早就跟你分手,你看清楚事實!"
"我們是分手了,我只是想見她而已……"簡世豪看到自己寫出去的信,竟被轉送回來,一顆火燙的心好像被淋了一盆冰水,聲音也變得微弱。
杜美滿仍死攬著他的手臂,像是和大象拔河似地,費力地說︰"她叫我要你別再去找她了,沒有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