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聒噪的女人 第23頁

有愛就要說出來﹗葉海旭喝下牛女乃,似乎嘗到熱情吻他的憶鈴的味道。

彼此有愛,不是嗎?

他模到口袋中那包口香糖,流過淚水的眼眸有了光芒,唇畔笑意也化成了暖融融的冬陽。

好冷!好痛!嗚嗚,阿母啊,我快死掉了……

伍憶鈴不知身在何處,意識很沉,視線模糊,想醒卻是醒不過來,只覺得肚子刺痛,全身發冷,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穿綠色手術衣的護士,拿了一條熱毯子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她又睡著了。

她躺著,好象有人推她前進,進入了電梯。上升,上升,到天堂嗎……不再那麼冷了,身邊有一些聲音,有點吵耶。

「憶鈴,醒了嗎?可以自己爬上床嗎?」親切的護士在喚她。

「嗚……」

「阿鈴,會不會很難過?」那是媽媽的聲音。

「嗚嗚……」

「沒辦法,我先吊好點滴。」護土又說話了。「伯母,我們一起拉床單,我喊一二三,一起把她移到病床上,小心不要摔到她。」

「我爬……」她最怕死了,她不要她們摔她。似乎看到身旁一張床,她一挪,爬呀爬就爬了上去。

「她麻藥還沒退完……」

護士好象在跟媽媽交代什麼事情,她听不進去,記憶慢慢恢復了。對了,她來醫院做月復腔鏡手術,治療她的子宮內膜異位癥。醫生將她全身麻醉,在閉眼的那一剎那,她好怕會死掉,怕再也醒不過來……

女人真的好辛苦,她為何要受這些苦呀?每個月痛一次,現在又來這邊挨一次痛,她到底要痛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月兌啊?

她也不要生小孩了,反正沒有人跟她生。先是那個死豬頭棄她而去,後來是跑去找老婆的葉海旭,即使她想愛他,又怎能說得出口?她每天听「芒草香」,眼楮就開始下雨,把她一雙大眼楮都哭小了。

嗚嗚,她好苦,心好痛,當女人好辛苦,愛上葉海旭更辛苦呀!

「憶鈴,憶鈴,別哭呵。」葉海旭在喊她。

葉海旭﹖﹗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好象看到他那頭自然卷的頭發。不!她一定還在麻醉中,她作夢了。

「憶鈴,很痛是不是?」

「嗚……痛……痛啊……」

「為什麼心痛?哪邊不舒服?」他以指月復輕柔地為她拭淚。

太溫柔了,這個人一定是葉海旭的幻象,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我愛你,你知不知道啊?」

「憶鈴,我知道。」他緊緊握住她的右手掌。

「不要踫到打點滴的針頭啦,針如果斷掉,我就死掉了。」她哇哇嚷著,手指卻握緊了那溫熱的大掌。「不過,我在作夢,應該死不掉……」

「那是軟針,不會斷掉的。」他輕笑著,又捏了怪她的掌心。「才剛手術完,還是這麼聒噪。」

「不說話怎麼行?好不容易夢到你,醒來就沒機會罵你了……嗚,臭葉海旭,你走就走了,干嘛還留一首歌給我听,你分明是折磨我。看到我的辭職信了嗎?我再持下去,一定會傷心吐血而亡……嗚……」眼淚又潸然而下。

「我看到了,我找不到妳,嚇得半死。唉,別哭了。」他再度為她拭淚。

「你去找老婆破鏡重圓,我不會哭的,你過的好,我也要堅強活下去,對!用力活,努力活,所以我找醫生檢查,要把經痛治好……嗚,好難受喔……」

「我去叫護土。」

「葉海旭,不要離開我,不要……」她好想念他的懷抱和擁吻,更想在此刻緊握他的手,在夢中親密相依。

「我在這里。」他俯身看她,凝視她迷蒙的淚眼。

她也凝望他,指頭在他手掌樞著,共同的美好回憶又浮現出來,自然而然地,她哼出熟悉的曲調。

「芒草香,芒草長,秋神悄悄過你身旁……」

「還是唱得一樣難听。」

「嗚……」在夢中也要挖苦她﹖

「憶鈴,我愛妳。」

「唔?」先是幻覺?再來是幻听﹖﹗

「我愛妳,海旭愛憶鈴。」

「呵?」

她眼楮睜得大大的,他的眼眸則變成大海,她跌了進去,感覺他輕輕吻上她的唇辦……老天,只那麼柔柔一踫,她就溺斃了。

他們的手仍然緊握著,她嘴唇微微嘟起,不太確定地再親一次。

丙然又是醉人的輕吻,雖然只是在她唇上一印,卻足以令她回味無窮。

她閉上眼,仔細消化這分甜蜜滋味,再睜開眼,人還在。嗯,麻醉藥太厲害了,她精神錯亂得有夠嚴重。

「你怎麼還沒消失?」

「睡美人,該醒了。」

他的臉好近,嘴里的熱氣也呼在她臉上。四目相對,他在笑,眼神好溫柔,他從來沒這樣子看她,不,他有的,就在他們熱吻的時候……

「嚇!」她慌忙松開他的手,左手一拉,掀起被單,把自己蒙頭蓋住。

阿彌陀佛、上帝主耶穌、土地公土地婆,你們保佑我吧,剛剛一切都是幻象,不然就把我變成一只鴕鳥,永永遠遠把頭理在沙里吧。

「阿鈴,悶死人啦!」被單被掀開,伍媽媽站在床畔,在床頭櫃放下幾個塑料袋,憲憲率率地打了開來,傳出香味。

伍憶鈴確定向日己醒過來了,心髒還在坪坪跳,喉頭十分干澀。

「阿母啊,嚇死我了。我作了一個惡夢,講好多話,口好渴。」

「妳啊,就是愛講話,也沒看過病人像妳嘰哩咕嚕的,麻藥還沒退完就開始講話,講什麼見笑的話都不知道。好啦,來喝水。」

伍媽媽拿著一個紙杯,插了一根吸管,方便讓平躺的她喝水。

喝了幾口,解除干渴,伍憶鈴望著病床旁邊的簾幕,看不見外頭的天色。「幾點了﹖我睡多久了?」

「七點多嘍!肚子餓不餓?妳今天只能吃流質的食物,阿母喂妳喝鮮魚湯。啊,嘴巴張開。」伍媽媽目起了一匙魚湯。

一口喝下,伍憶鈴覺得心頭很暖,眼楮濕濕的。「阿母,我不是小孩子,我坐起來自己喝。」

「妳打點滴不方便,阿母喂妳啦。嘿嘿,等偶老了,要阿鈴喂偶呢。」

「嘻嘻,我還要幫阿母包尿布。」

「死囝仔,好象阿母已經老扣扣了。」伍媽媽笑出了魚尾紋,把湯吹一吹。「來,趕快喝,阿母要打電話給妳爸報平安。」

「阿母,妳手機給我……唔,骨頭好酸,我還是坐起來吧。」

「這樣喔,那床頭弄高一點好了。咦,這個不是電動床?阿旭啊,請你幫幫忙。」伍媽媽向著床尾的簾幕喊著。

阿旭﹖﹗伍憶鈴吃驚地看著簾幕掀開,走進玉樹臨風的葉海旭。

她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拉起被單蓋住自己的臉。

「憶鈴,這樣的高度可以嗎﹗」葉海旭搖了床尾的鐵桿。

她躲在被單里,感覺自己稍微坐了起來。

「就這個高度,暫時不能搖太高,慢慢來,不然妳會頭暈。」

「唔!」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覺,是幻覺!

「阿旭,你這麼快就吃完便當了?」伍媽媽笑瞇瞇地放下鮮魚湯,掏出手機,拿起一個便當盒。「偶去外面打電話,阿鈴她爸一天沒听到偶的聲音就睡不著。早知道你會回來,偶就不來了,害偶和她爸兩地相思,在醫院又不敢隨便開手機講電話。你們慢慢聊,偶也要去慢慢聊了……哎喲,八點檔快演了,偶要趕快去交誼廳搶電視。」

「阿母啊!妳不能拋棄我啊!」伍憶鈴慌忙掀開被單。

「憶鈴。」葉海旭握住她的手。「妳媽媽還沒吃飯,她在手術室外面坐了一下午,非常辛苦,妳讓她去休息、講電話、看電視。我在這里陪妳。」

挽不回愛看電視的阿母了。伍憶鈴心慌意亂,又把自己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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