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闖禍了!
張承恩停下腳步,他沒有馬上轉過身,身體僵硬的立在原地動也不動,似乎很詫異她敢拿東西砸他。
倪瑪雅不敢逃跑,兩眼大睜盯住他的背,一邊不停自責自己魯莽的沖動,一邊手心冒汗的站在那,屏息等待他的反應,卻見他全身肌肉繃緊,拳頭握起,不停深呼吸,努力的在克制體內奔竄的怒火。
她大概難逃被修理的命運。
此刻的她,懊悔得恨不得剁掉自己那只愛惹事的手。
「你……」張承恩以慢得教人心髒病發的速度轉過身來,目光凶惡的瞪住她,可怕的眼神仿佛她毀壞了他最珍貴的東西。
迎上他銳利的視線,害怕他會控制不住沖動,沖過來揍她一頓,倪瑪雅忍不住扶著樓梯手把後退了步。
「我……」她吞了吞口水,「我……不是故意的。」
佣人守則第一條,面對雇主,只能吃虧不能講理。
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想保住飯碗就必須要有「千錯萬錯都是佣人的錯」的認知,就算自己沒有錯也要認錯,如此才不會被開除,畢竟尊嚴不能換飯吃,骨氣不能換錢用。
不想再害阿姨失去工作,她記取教訓的把脾氣放一旁,委屈擺中間,非常不甘願低頭向他賠不是。
張承恩沒說話,狠狠的注視她片刻後,才邁開步伐走向她,難看的表情看不出他究竟是要罵人,還是要揍人。
「我不是故意的!」以為他沒听見,她提高音量,忍氣吞聲再次向他道歉。
他仍舊沉默不語,沒停下腳步的繼續朝她前進。
見他殺氣騰騰的走來,倪瑪雅忍不住又後退了步。
「我……剛才是我不對!我太沖動了,我向你道歉!」為平息他的怒火,她低聲下氣的再度向他賠不是。
張承恩照樣不發一言,陰沉著一張俊臉步步向她逼近。
听說過太多富家少爺脾氣發作時會毆打下人泄憤的傳聞,加上自己也曾親身體驗過,倪瑪雅忍不住的再後退了步。
「對不起!」她朝他大喊,「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拿東西丟你,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他還是抿緊雙唇,表情嚇人的向她走來。
扶著樓梯手把退到樓梯口,倪瑪雅有一度想轉身逃跑的念頭,但隨即想到會連累阿姨和表哥遂作罷,更何況躲得了一時躲不了永遠,她遲早都得接受處分,既然橫豎都死定了,她也不逃避了,做好可能被挨揍的心理準備,她勇敢的仰起下巴,誓死如歸的站在原地,迎接他的怒氣。
張承恩來到她面前,目不轉楮的瞪著她,依然沒開口說半個字。
深刻的記取上次的教訓,倪瑪雅這次有所警惕,不敢再意氣用事,讓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刀,結局都要被殺頭,不如早死早超生。
「好啦!你要揍就揍吧!我不會還手的。」她豁出去了,不在乎身上再多添幾處新的傷口。
張承恩眯起眼,目光閃了一下,直覺的把她從頭到腳仔細看一遍,發現她的臉頰有個巴掌印,痕跡不清晰,不認真看還看不太出來。
「誰打你?」他終於開口說話,不是咆哮的咒罵,也不是抓狂的責備,而是咬牙的質詢。
他盯著她的臉,愈瞧她臉上的掌印,他愈火大。
倪瑪雅沒有馬上回答,反射性的模了下自己的左臉頰,原本浮腫的紅掌印已完全消褪。
「誰打你?」張承恩再問一次,聲音霎時冰冷到極點。
「咦?你怎麼知道有人打我?」倪瑪雅眼楮突然睜大,感到非常的訝異,「我臉上的紅腫不是消掉了嗎?」
她困惑的又模了模臉,猜不透他是如何得知的,也想不通他為何執意要知道是誰打她。
「回答我。」他嚴厲的看著她,要她說實話。
佣人守則第二條,面對雇主,必須有問必答。
「是前任的雇主馬太太。」不敢隱瞞實情,她老實的招了。
在古代,主子凌虐下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幾乎無法可管;在現代,雇主凌虐佣人是天地不容的事,幾乎都會吃上官司。
為了某種因素,她阿姨選擇息事寧人,和對方達成和解,不告對方蓄意傷人,對方也不向她們索取醫藥費,雙方最後以理性的方式和平收場。
張承恩直視著她,眼尖的又發現她手臂有好幾條鞭印,顏色已變淡,同樣不仔細瞧還瞧不太出來。
「你的手臂怎麼了?」他眸底進出危險光芒,臉突然蒙上一層冰霜。
倪瑪雅嚇了一跳,以為手臂沾到什麼髒東西,馬上抬起手臂左右內外徹底的檢查一逼。
「我的手臂沒怎麼樣啊!」她納悶的瞅著他,懷疑他是不是有嚴重的潔癖。
從她懂事以來,前前後俊苞著阿姨到過不少富有人家幫佣,其中遇到過一、二位擁有超級潔癖的少爺,非但自己愛乾淨、愛清潔、愛整齊,連帶的也要求下人必須和他一樣,若是達不到他限定的標準,隔天就準備包袱款款,等著被炒魷魚。
張承恩皺眉瞪她,慍怒的表情有快抓狂的前兆,他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反應遲鈍的笨蛋,尤其是神經大條的呆子。
他大約猜得出是誰,「也是她打的?」
倪瑪雅恍然的點頭,「嗯。」眸中的困惑再加深一分,不懂他為何這麼在乎前任雇主馬太太打她的事。
照道理,他應該氣的是她拿抹布丟他的事,而不是她被人鞭打的事,她實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她為什麼打你?」張承恩令人震懾的表情,只要不是盲人都看得出他正隱抑著一股怒氣。
他這算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嗎?
倪瑪雅眼楮愈睜愈大,像看稀有動物般的看著他,原先以為他跟那些囂張跋扈的富家少爺沒什麼不同,一樣愛欺負下人,結果她發覺自己誤會他了,他應該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對他的壞印象全在這一秒改觀。
「媽……馬太太,」驚覺說錯話,她立刻改口︰「她兒子跌下樓,她以為是我推的,所以很生氣的摑我一巴掌。」
「你沒向她解釋原因?」張承恩慍怒的神情,一副要找馬太太算帳的模樣。
倪瑪雅注意著他臉上變化的表情,更加確定一件事。他雖然會欺負人,但絕對不會毆打人。
「我有跟她說明事情的經過,但是她听不進耳,硬說是我在狡辯,結果又被她拿雞毛撢子打一頓。」沒解釋不打緊,愈解釋愈糟糕,多挨了一頓打。
「你叫什麼名字?」他忘記了,依稀記得是個不文雅的名字。
「倪、瑪、雅。」不想讓人誤解她在罵人,她一個字、一個宇慢慢的念,字正腔圓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你今年幾歲了?」一改剛才要殺人的凶狠表情,張承恩這會兒臉色變得異常的嚴肅。
「十五歲。」不知道是她缺乏營養,還是她勞動過度影響發育,她的身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很好,瑪雅。」張承恩深吸一口氣,「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我要你老實的回答我,不能有所隱瞞。」
「好,你問。」沖著他關心她傷勢這一點,她願意高度配合,毫不保留的提供她所知道的一切。
「剛才你認得出我,是不是瞎猜的?」二分之一的機率,張承恩相信她只是運氣好,不小心蒙中。
倪瑪雅沒有馬上回答,兩眼若有所思的瞅著他。在特殊環境里長大,她除了學會刻苦耐勞、忍氣吞聲外,還學會察言觀色。她可以從雇主眉宇間的變化,來判斷雇主的心情好壞。
「我的回答對你很重要嗎?」由他的反應,她能夠感受到事態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