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暴躁的龍王,雲大夫沒有被嚇退,仍然鎮定而冷靜,那沉著的態度,甚至是從容自若的。
「她的病,始終無法根治。」他徐緩的說著。「我試過各種藥材,但卻只有嶀琈之玉,能延緩病況惡化。」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雷騰質問著,雙臂將豆蔻抱得更緊。她的體溫,愈來愈低了。
在絕望的深淵,透露出一線光亮。
雲大夫點頭了。
「有個萬無一失的辦法。」他看著雷騰的眼神,意味深長。
「什麼辦法?」
「她需要龍的心。」
診間之內,陷入長長的靜默,只剩話尾余音,還在房內回蕩著。
龍的心。
雷騰听得一清二楚。
她需要龍的心——他的心!
雲大夫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注視著雷騰。他不催促,也不煽動,只是等待著。
雷騰可以在那雙沉靜如幽潭的黑色瞳眸,看見自己的臉。只是,那五官是熟悉的,表情卻是陌生的。
那是一張充滿了恐懼的臉。
就算再怎麼否定,他還是親眼看見了,那陌生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他確確實實在恐懼,恐懼會失去她、恐懼她的死。
一直以為,是懦夫才會恐懼,直到他眼睜睜看見,她因病發而昏迷,死亡的陰影逐步覆蓋那張秀麗的小臉。
他為什麼會恐懼?他為什麼會有這麼鮮明強烈,不可思議的情緒?
黝黑的大手,抓住了心口。
他的心,好痛。
懷中的小女人,正輕輕的、輕輕的顫抖著。那輕微的顫抖,卻在他的胸口中,化為幾乎扯裂他心髒的震動。
他為了她而疼痛著,這樣的劇痛,是他未曾經歷過的,混合著,以及深入神魂的凌遲酷刑。
太痛了。
痛得他幾乎忍受不了!
那些紛雜在心中,因這小女人而起的深刻情緒,教雷騰無法忍受。
「只要有了龍的心,她就能痊愈?」他再度質問。
雲大夫的回答,確切而肯定。
「沒錯。」
驀地,一只小手虛弱的撫上雷騰的胸膛。他低下頭來,看進她那雙滿是淚水的眸子里。
藥湯讓她恢復神智,但她仍虛弱不已。她在昏迷之中,隱約听見了兩個男人的對話,因為擔憂,她用盡最後一絲的力量,才從幽暗的深淵中醒來。
「不……」
淚水不斷流下,濡濕了她的臉。原本粉女敕的紅唇,因為病入膏肓,而變得蒼白發青。
「不……」
她用盡了力氣,再度吐出了一個字,為了阻止雷騰。
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格外的溫柔。
「太痛了。」他告訴她,聲音嘶啞。
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這些因她而起的心痛,以及恐懼太過恐怖,已經超過他所能負荷。
雷騰低下頭來,親吻豆蔻的額頭,靠在她的耳畔,啞聲告訴她。「豆蔻,這顆心那麼痛,所以我不要了。」只要有了他的心,她就能痊愈。
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但是,會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不,她不要這樣!
豆蔻痛苦的喘息著,又慌又急,淚如泉涌。她想要伸手,牢牢抓住雷騰,但卻沒有半點力氣。
她沒能握住他的手。
「不……」美麗的大眼里,盈滿了淚水。
黝黑的大手探來,遮住了她的眼,不讓她再看。她想要呼喚、想要阻止,氣息卻一次比一次虛弱,藥湯的效力,不足以支撐她再開口。
不!
豆蔻在心中呼喊著。
不要!
她在他的眼里,已經看見了雷騰的決定。
劇痛襲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痛楚好痛好痛好痛,比之前更劇烈、更凶猛。
太痛了。
這顆心那麼痛,他不要了!
雷騰緩慢的直起身子,注視著雲大夫。
「把她治好。」
「我會的。」
心,更痛了。
你是妖怪?
我的名字叫豆蔻。
龍都像你這麼小心眼嗎?
這顆心里,有著太多與她相關的點點滴滴。她那嬌女敕好听的聲音,還在他耳邊回蕩著。
你的禮貌需要改進。
是不是人有什麼關系?
你打不過梟骨嗎?
第一個喚他名字的,是這個人類女子︰第一個握住他手心的,也是這個人類女子。
謝謝。
雷騰,謝謝你。
不……不……不……
她的笑容、她的嬌嗔、她的言語、她的淚。
驀地,雷騰伸出左手,人形的指掌,化為鋒利如刀的利爪。利爪輕易插入胸口,撕開血肉,硬生生將鮮紅的心挖了出來。
沒有了心,痛楚也跟著消失。
溫熱的血,濺上豆蔻的臉兒,混合著她的淚,無聲滑下。
幾乎就在同時,東隅城上的萬里晴空,響起轟隆雷響,烏雲開始聚集,遮蔽藍天與日光。龍王的氣息,如似強烈的暴風,朝四面八方散去,驚動了所有的人與獸、妖與魔。
唯有雲大夫,看著這可怕的一幕,雙眼卻有如水鏡,依然平靜無波。
挖出心髒的雷騰,交出鮮紅無比、依然跳動的心。而他的意識,有如破裂的鏡子般,已經化為片片殘渣。
就在雲大夫的注視下,雷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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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布,妖魔都在騷動,朝東隅城聚集而來。
毫無掩飾、羈絆的龍氣,充斥在天地之間,那些清醒著,或者沉睡中的妖魔,全都感受到那熟悉的王者之氣,紛紛騷動起來。
有的妖魔恐懼不已︰有的妖魔狂喜不已。
恐懼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的相反方向奔竄而逃。
狂喜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散發的方向或飛翔、或奔跑、或潛游,急切的聚集過來。
紅飛與嬌嬌首先趕到。
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撼動,彼此的心都在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起來。就連正在吃果子的龍寶寶,也痛得松開胖胖小手,開始哇哇大哭。
龍王身上所產生的巨變,傳達到每條龍身上。紅飛與嬌嬌,知道事態緊急,絲毫不敢浪費時間,匆匆就趕到雲家坊來。
苞其他正在趕來的妖魔不同,他們早就已經知道,龍王藏居在東隅城內的什麼地方。
雲家坊內,格外的寧靜,屋里屋外的每一個人,都早已因催眠睡去。
只有一個白衣白袍、兩鬢略白的男人,仍然清醒著。
他正在等著他們。
「你是那個大夫!」紅飛一落地就喊著,急得滿頭汗。「大王在哪里?他發生了什麼事?」就連當年,龍王戰敗時,他都沒有這麼惶恐過。
雲大夫看著兩人,語氣平淡。
「他失去了心。」
「怎麼可能?」紅飛不敢置信,還想要問清楚,眼角卻看見那躺臥在地上的高大身軀。「大王!」他大吼沖了過去。
在他心里,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雷騰像平常那樣,對他的沖動上前,狠狠的賞以一拳。
但,這次,雷騰動也不動。
尊貴的龍王,就這麼靜靜的躺臥著,胸口有個黝黑的大洞,就連濺出的鮮血,都還是溫熱的。
「大王!」紅飛跪在雷騰身前,淚眼披發,仰頭發出痛苦的哀嚎。
王失去了心!
沒有了心,誰都不能活,即使他是龍王!
全身赤紅的紅飛,猛地轉過身來,表情猙獰,直瞪著雲大夫。「是什麼人奪走大王的心。」
「是他自己。」雲大夫從容回答。「是他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住口!大王不可能會這麼做!」
「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誰能夠傷得了他?」雲大夫問。
紅飛大怒。「一定是人類的詭計!對,一定是詭計,一定是你,或是那個纏在大王身邊的女人搞的鬼!」他不相信雷騰會親手挖心。
壯碩的身子,朝雲大夫踏出,地面震動著,堅硬的石地,被他踏出一個又一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