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沒事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他記得,她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
我們一起回去吧。
鐵石做成的心,因她而痛,因她而疼。他痛苦的咳著,不斷的咳著,咳出了血,也咳出了鐵。
他把昏迷不醒的她,抱得更緊更緊。他想永遠跟她一起,時時刻刻牽握著她的手、望著她的笑容,一起過日子,一起度過無數個晨昏。
他絕不要再失去她!
但是,她不是妖、不是魔,沒有頑強的生命力,她只是脆弱的人類,那枝穿心的利箭,就能要了她的命。
平常妖怪們受傷,總是她救治。但是此時此刻,她命在垂危,又有誰能救她呢?
一抹沉靜潔白的身影,驀然浮現眼前。
雷騰心頭一顫,再度咳出了血,縱然鮮血滿地,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緊抱著懷中的小女人,他拋下戰爭的群妖,瞬間拔地而起,如飛箭一般,迅速往東隅城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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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飛過山川百岳,飛過阡陌田野,飛過一座又一座的城鎮。
一路上他依然不斷在咳,咳得五髒六腑幾乎都要嘔了出來。但是,他強忍著疼痛,緊抱著豆蔻,匆忙的趕著路,就怕任何的延遲,會害得他失去她。
終于,東隅城到了。
他毫不遲疑,闖進東隅城內那座他曾居住餅的大宅院。他來到院子里,步伐極快,粗魯的穿過竹簾,闖進雲大夫的診問。
白衣白袍的男人,正坐在桌邊,仿彿早就預料到他們即將到來。
「姓雲的,快救她!」雷騰慌急的、憤怒的、害怕的喝令著,將豆蔻抱到雲大夫的面前。
雲大夫看看豆蔻,再看看雷騰,不慌不忙的問︰「怎麼回事?」
「她被箭射中了!」見雲大夫動也不動,雷騰更焦急了。「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救她啊!」
說話間,他又咳出了染血的鐵石。
他擦去嘴角血跡,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兩手微微顫抖著,驚怖的感覺,比上回更深,比上回更重。
「救她?」雲大夫挑眉。
「是啊,快動手!」
雲大夫卻搖了搖頭。
「為什麼呢?如果我救了她,你會懂得珍惜嗎?」雲大夫望著雷騰,淡淡的說道︰「既然,你要發起戰爭,就知道有人會受苦、喪命,不是嗎?」
「那也不該是她!」雷騰憤怒的吼叫著。
「那該是誰呢?」雲大夫反問。
雷騰啞口無言。
「她也是人,也是你眼中的螻蟻,不是嗎?」雲大夫則是望著豆蔻,嘆了一口氣。「她和其他人又有什麼不同?為什麼你又要為她擔憂呢?又要在乎她是不是還活著呢?」
「姓雲的!你——」
雲大夫所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切中雷騰混亂不明的思緒。但是,他無法思考,他的所有心思,都牽系在豆蔻的生死上。
眼看雲大夫遲遲不動手,他再也忍耐不住,閃電般出手,掐住了雲大夫的頸子,怒咆威嚇著。
「你要是再不救她,我就殺了你!」
雲大夫卻是不驚也不懼,只是靜靜看著他,好整以暇的回答。「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什麼。」
「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救她?」雷騰吼叫著。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在乎她?」
「我不知道!」他焦躁的回答,卻不自覺收緊擁著豆蔻的手。
「你知道的。」雲大夫看著那俊美無儔、連仙人都舍不得斬殺的龍王,再問了一次︰「為什麼你在乎她?」
「我怎麼會知道!」
「看看她,想一想。」雲大夫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為什麼你不想她死,甚至願意拿心來換?」
不自覺的,雷騰低下了頭,充滿焦急與恐懼的黑眸,看著懷中那脆弱嬌小、昏迷不醒的女人。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失去她。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這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呢?
雷騰思索著。
她不是特別的美麗,但笑起來很甜很可愛。她不是特別誠實,但她所說的謊言,都是以善意為基礎。她不是特別守信用,但她信守應該遵守的承諾。她不是特別勇敢,卻總是願意為旁人挺身而出。
她聰明、靈巧,愛計較,愛說話,卻又溫柔善良。
對旁人來說,她不是特別的。
但對他來說,她卻是。
為什麼他會在乎她?
因為她是第一個握他手的人,因為她是第一個敢和他爭辯的人,因為她是第一個真心為他的人,因為……
答案,昭然若揭。
雷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那氣定神閑的男人,啞聲開口。
「因為我愛她。」他深吸了口氣,首次承認,對她的深濃愛戀。「我愛她,請你救她。」
雲大夫的眼里,閃現溫柔神色,嘴角微微輕揚。他注視著雷騰,緩緩說道︰「已經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
睫蔻死了?!
斑大的身軀,因震驚而顫抖著。
他不敢低頭、不敢確認、不敢看見心愛的女子,已經化為一具冰冷的尸首。失去了她,他仿彿被撕裂,的痛楚停了,但心里的痛楚卻愈來愈劇烈,他嘔出了血與鐵,一次又一次……
「雷騰?」嬌甜的聲音,輕輕喚著。
他錯愕的低下頭來。
豆蔻沒死。
她已經睜開眼楮,茫然的注視著他,她早已不再流血,連胸前致命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驚懼不已的雷騰,還無法停下顫抖。他反覆確認,她已經安然無恙,月兌離了死神的魔掌,卻仍舊無法鎮定下來。
「雷騰?」她有些困惑,抬起了小手,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哭了?」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流下了淚。
那是他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釋然、快樂、狂喜,比坐擁任何金銀珠寶,都還要讓他高興的喜悅。
不過,雖然感動,他還是板起了臉,告訴她︰「我沒有哭。」
「但是……」證據確鑿耶!
「我沒有哭!」他堅持。「那只是汗。」
「好吧好吧,那是汗。」豆蔻甜甜的一笑,依偎在他懷里。
雷騰緊抱著她,視線望向前方。「她為什麼能夠沒事?」
「因為,她的體內有著你的心。」
听見雲大夫的聲音,豆蔻訝異的回頭。「雲大夫?你怎會在這?咦?我怎麼回到了雲家坊?」
「是雷騰帶你來的。」雲大夫看著她,微笑解惑。「你受了傷,所以他帶你來找我。」
對喔!她受傷了!
豆蔻想起那枝利箭,慌忙低頭檢查,卻發現傷口已經消失了。「我的傷呢?怎麼不見了。」
「是龍的心治愈了你。」雲大夫解釋。「你有了他的心,等于有了他一部分的妖力,從此就不再受人類天命所限。」說罷,他望向雷騰,輕輕一揮手,解去了最後一層禁制。
雲大夫的樣貌不變,但是雷騰卻震懾不已。
當禁制消失,他才終于認出,眼前的雲大夫,正是五百年前,那個用計制伏他,再施下封印,以及咒文,關了他五百年的仙人。
「是你!」雷騰恍然大悟,惱怒的咆哮著。「你一直都在耍我?」
「我沒有耍你。」雲大夫微笑著。「豆蔻是真的,不是嗎?」
的確。
雷騰深吸一口氣,緊擁著懷中溫暖而真實的小女人。對眼前的家伙,即使他恨得牙癢癢,卻還是束手無策。
這個家伙,是養育豆蔻的恩人,是豆蔻視同親爹的男人。此刻,就算他想報仇,豆蔻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他踫雲大夫一根指頭的。
很顯然的,雲大夫也知道自己有靠山,逕自倒了杯熱茶,對著咬牙切齒的雷騰微笑著。
「我不曾耍弄過你,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能了解生命的價值,能夠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