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愛紀事 第25頁

「憑什麼只教你一個人擔?」她哀傷欲絕地抱緊他。

他搖搖頭,不以為仇恨影響的只他一人,崔羽、崔傲、痛失女兒的白先令……大家的苦並不比他輕;只是個人發泄的方法有所不同。

他選擇彌補,而他們則決定了去傷害。

「葵,听話,帶著小弟離開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離開你,我愛你啊——」怎麼舍得下?他對她那麼好,這輩子就他最憐惜她了,她好愛好愛他的……

「你不懂嗎?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它一定會再發生的,我不要你受傷害啊!」再有下一次,他怕自己會發起瘋來直接殺了崔羽和崔傲。

「離開你就已經是最大的傷害了!」她螓首猛搖著,淚水濡濕了他的前襟。

「那小弟呢?你不怕連累他?他是你弟弟,你世上唯一僅剩的親人呢!」

她悚然一驚。對,還有小弟,她忘了,她那可憐的弟弟才剛逃過一劫,能把他牽扯進來嗎?即使她自己不怕,但小弟是無辜的啊!

「葵,帶著你弟弟走,算我求你。」輕撫著她蒼白的嬌顏,想象只她的離去,他的心正一寸寸地死去了。

「胤風、胤風……」她是不能連累弟弟,可是……她的人就算走了,她的心也會永遠留在他身邊,而那樣活著的她,又與行尸走肉何異?

崔胤風輕推開她,幫她收拾好行李。

「我會在你戶頭里存入一筆錢,從今以後,你別再那麼辛苦了,好好照顧自己和小弟;也別跟我聯絡,免得被找到。」

她咬著唇,雙眼通紅地接過他收拾好的行李。

「保重。」他在她唇上,印下最後的一吻。

她閉上眼,淚如泉涌。

他們的唇一樣冰、心一樣的痛,如槁木的臉龐憔悴不堪。

「你知道嗎?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了。」丟下這句話,她僵硬的身影離開了這間曾充滿幸福,如今卻只余無限悔恨的屋子。

他渾身一顫,不要她這般辛苦的。可是……初嘗情滋味的心也懂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的人生,自她離開的這一刻起,也跟著結束了!決定是對、是錯?或許只能留待蓋棺論定那一日,才能知道。

第九章

一年後——

如今,崔胤風二十六歲了。

一般這年歲的年輕人都是什麼樣子?

白先令看著眼前兩位,他親愛的外孫,崔羽和崔傲。他們比崔胤風大了些,今年三十。但那狂肆的態度、意氣風發的臉龐卻從未教歲月欺凌過。

反觀崔胤風,他沉穩、冷靜的氣勢,甚至比年屆七旬的自己更勝一籌。

二十六年的歲月,已在他發間刷上了淡淡的幾許白絲,常年的蹙眉令他的眉心正中間劃下一道深溝。當他跟崔傲、崔羽並立在一起,說他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人,沒人敢懷疑。

是的,一年的時間,將那沉默冷靜的年輕人,完全變了一個樣。

在這個階段里,他每天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好象故意在耗損自己的生命般,無怨無悔地為公司付出全部。

昔日因白先令一時出錯,給白氏企業造成的傷害,早在崔胤風的賣命下全數撫平了。

包有甚者,他用一年的時間開發了拉丁美洲、東南亞、大陸三處海外市場,而且每一處都正在回收成本,賺錢是指日可待的事。

白氏企業在他的領導下,宛如展翅的大鵬直飛沖天。

而他那種拼命三郎的工作態度,連白先令看了都……不禁心折!

「喂,你們兩個,快點決定一下,誰願意接下這總裁的位子?」他老了,想退休了,如果崔羽和崔傲有心經營公司,他很高興;否則……基于補償與惜才的心理,他想把這位子送給另一個人,一個完全沒有白家血統的人。

「少來了,外公!」崔傲不耐地揮揮手。「我才沒興趣。」

崔羽趕緊補上一句。「我也不要。」

白先令最後的視線轉向立在最角落的崔胤風。這一年來,他一直看著、觀察著他;平心而論,不記舊仇的話,整個白氏企業也只有崔胤風有資格接位。

他聰明、有才華、正直、冷靜,幾乎是無懈可擊。

「崔胤風……」

「這是白氏的機密,我不方便參與。」崔胤風的態度不卑不亢,仿佛他不是在推卻,只是淡淡地說出事實。

「改成‘崔氏’就與你有關了,如何?」崔傲打趣地攔住他欲離去的腳步。

崔胤風神色未變半分,漆黑的眸筆直地望著崔傲。

那黑瞳里是空洞的、岑寂的,沒有任何情緒的反應,只顯示出他的心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崔傲的氣勢竟為之所奪,不堪自在地收回了攔他的手。

崔胤風沉穩的步伐繼續往前邁。

「等一下。」白先令喝住他。

「總裁。」他停住腳步,機械般地听令轉身。

白先令咽口唾沫,在他的眼前感到壓力。

「我是說……你一年沒休假了,要不要休個長假去哪兒玩一玩?」

「不用。」他僵硬地點個頭,再度轉身離去。這回真的走了,沒再停步。

崔羽用力踢了下地毯。「這小子是故意的,他要讓我們愧疚。」她的聲音里有鼻音。

他們都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用幾年,崔胤風真的會死。

「該死,他就不能跟正常人一樣,鬧鬧脾氣嗎?」崔傲憤怒一跺腳。

白先令長嘆口氣,崔胤風如果是一般人,白氏早倒了。

他相信,深入白氏企業經營層這些日子,崔胤風必定早看出當年他會犯下那個致命的錯誤,全是因為恨他、想要除掉他,但卻偷雞不著蝕把米,還差點把整間公司都陪上去。

可是崔胤風一直沒抱怨半句,一樣執著地為公司付出。就是這副專注讓人心憐吧!

這一刻,白先令真的不想要他死,再不想了。「那個女孩子,就是他很喜歡的那一個啊?」這世上,若說還有誰能救崔胤風一命,或許只有她了。

「外公說的是向日葵嗎?」崔羽一掌擊在辦公桌上。「早派人找遍了,不知躲哪兒去了,翻遍台灣也找不到。」

「會不會出國了?」

「世界這麼大,怎麼找?」崔傲不滿地吼道。

崔胤風太死板了,當年,他們欺負向日葵,或許有那麼一點惡意存在;但兄弟這麼多年,他難道一點兒都不明白,不管他們再怎麼玩,也不可能弄出人命的嘛,尤其那人還是他的最愛!

他們只是喜歡玩而已,況且這還是母命難違呢!

「我認輸了。」崔羽垮下雙肩。崔胤風反樣的這一年,他們誰也沒有興致玩,簡直快無聊斃了!

白先令與崔傲對望一眼,他們同樣沒轍。

而唯一能解開這一連串死結的關鍵人物——向日葵,她到底在哪里?

***

澎湖,一處僅居住十余戶人家的小漁村里。

在一間低矮的平房下,有一個少女正在曬魚干。魚臭腥味溢滿了屋子,少女沒戴口罩,眉頭也不曾皺過半下。

她的臉龐在陽光的洗禮下,曬出一層淡淡的麥芽色;她的眼楮又大又圓,堅毅不屈的固執潛藏在底下,而憂郁則將它們包裹了起來。

在小路的另一邊,一個精壯的少年,正滿揚著喜悅跑過來。

「姐,我回來了。」少女抬起頭來,對他露出溫婉的一笑。

「我買了陽春面,放在廚房里,你快去吃吧!」她就是向日葵,自信手藝不輸飯店大廚,也經營過餐飲業長達十余年。

但,從一年前開始,她就不再親手做東西了。

知心人已失,再下廚房又有何意?

「姐,你……」少年看著她含憂的側臉,曾經是那樣活力四射的女子,如今卻……枯萎宛如一朵干燥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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