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戲雪 第20頁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山洞塌下來的時候,雲吹雪還以為他們死定了。但「閃電」飛快的腳步卻始終未停,土石紛紛在他們身後落下,轟隆轟隆的死亡樂章追著他們跑。

不知道過了多久,驀地眼前一亮,初升的朝陽就照在他們頭上,暖暖的、充滿生機。

眼前是一處狹窄的山谷,四面都是高聳的崖壁。一疋白煉似的小瀑布掛在壁旁,在青蔥翠綠的草地上,匯流成一窪清澈的碧潭。除了他們進來的山洞外,附近崖壁上還有三個黑黝黝的洞口,不曉得通到哪里?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終于得救了。

「風……」她抱著發顫的身子,輕搖身後的男人。

砰!毫無預警的,楚飄風突然整個人翻倒落地。

「風!」雲吹雪急跳下馬背,扶起暈倒的男人。

楚飄風臉色蒼白,濕透了的身體觸手冰涼。

「風,你振作點!」她憂心忡忡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那被利刃劃開的肌膚,因雨水的徹夜沖刷,而翻起恐怖的皺折。

雲吹雪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的驚慌,她一直很有自信的,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有能力克服;但……人如何與天爭?倘若要對抗的敵人是死神呢?

「風,你起來,求求你,醒一醒……」她好怕,打心眼里發顫兒,萬一他從此一睡不醒……哦!不——

雲吹雪奮力將他拖靠在崖壁邊。突然,砰!洞口附近發出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響。但她已無暇顧及其它,如今最重要的是急救楚飄風那一身的傷。

她不會辨識草藥,只能汲來清水,洗干淨他的傷口,撕開內衣包扎起來。

他因失血過多、又著涼而失溫,得給他取暖。

她在谷底搜尋了一遍,找來幾根薪柴。但他們兩人身上的火折子都濕了。

她想起古人的鑽木取火,可是……抹著一頭一臉的汗,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別說是火,連絲煙都沒給她冒出一點兒。

「唔!」楚飄風在睡夢中申吟,緊縮著四肢,好象很冷似的。「小雪……」就算在昏迷中,他也不曾忘記她分毫。

「風。」雲吹雪回抱著他,听見他在她懷里舒服的吁氣聲。

是因為這熟悉的氣味叫他安心?或者她的體溫正好溫暖了他冰冷的身子?也許兩者都有!

她當機立斷地月兌下兩人濕透的衣裳,既然升不了火,就讓他們相依相偎、互相取暖吧!

抱著楚飄風光果精壯的身軀,她的體溫又自然升高了幾度。

長年練功將他的身體鍛煉得十分結實,頎長挺拔的軀干沒有一絲贅肉,呈現出古銅、健康的色澤。

熟睡中的他,那兩瓣愛笑的性感薄唇依然揚著開朗的弧度,帥氣的臉龐上有著難得的孩子氣。

她的心律又加快了幾拍,這英俊的男人天生帶著一股魅惑人心的邪氣,不知不覺地又將他抱緊了些。

靶覺他紊亂的呼吸開始恢復了平穩,冰涼的身子漸漸溫暖了。

雲吹雪放心地吁了口長氣,疲倦這才襲上她酸澀的眼皮,她輕輕打了個呵欠,在他寬廣的額頭印上濃情一吻,緩緩閉上眼,終于可以安心去赴周公的約會了。一隊曾是雄壯威武、人現人怕的錦衣衛,如今卻落得個傷兵累累的慘況;身為都統,梁景的心情是既悲愴又復雜的。

在「無塵莊」的後山,梁景堵到了剛解決掉楚飄風和雲吹雪的黑衣人。

「為什麼對自己人下手?」

這個人就是梁景的首領!

曾經,他們懷抱著相同的理想,由梁景混入魏闊門下、黑衣人廣召武林同道,他們要合作打倒魏閹,共謀百姓的清明生活。

劫生辰綱就是為了籌措軍餉;而將罪名嫁禍給「無塵莊」,則是因為傳聞此莊乃由宮里的閹官們暗中成立,他們把偷自皇城的財寶全藏在莊子里,預備退休後,再搬來享福。

反閹義士們于是決定佔領此莊,盡奪里頭的財寶,將「無塵莊」改為反閹聯盟的總部。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梁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別說第一次包圍「無塵莊」時,見那莊子里的人,個個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是宦官們私下蒙養來保護財寶的守衛?

而楚飄風,那個曾經他恨極、以為是魏閹走狗的男人,居然在性命交關的時候,還以一己之力,救了他一隊部屬,而這樣的男人會如此輕賤自己的人格與尊嚴地為閹官做事?

前塵舊事,如今細細想起,盡成謎霧,他不願再沉迷于自己的英雄夢中,犧牲相信他的弟兄們了。

「如果沒有楚飄風,我們都死了,全都死了!你知不知道?」梁景神情激憤。

「你說‘無塵莊’里藏了無數金銀財寶,但我親耳听到莊民們稱呼楚飄風為大莊主,楚飄風……我老是覺得這名號好耳熟,直到剛才他救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楚飄風不就是江湖人稱‘玉劍俠士’,當今天下第一莊‘玉劍山莊’的大公子!他的俠名武林里誰人不知?這樣的人會是魏閹的走狗?」「住口,誰也不準在我面前提起‘玉劍俠士’這個稱號!」黑衣人發狂怒吼,手里的長劍顫巍巍地指住梁景的眉心。

「哼!」梁景冷笑。「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堵住悠悠眾口?」

黑衣人深吸口氣,放下長劍。「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應該是趁大雨未歇,趕緊將生辰綱運出山里,再找個妥善的地方藏起來。」

「不佔領‘無塵莊’當作反閹聯盟的總部了?」

「事情已然鬧大,這座莊子不能再用了。」而且連成王爺都驚動了,他可不是個普通角色,一不小心,恐怕整個反閹組織都會毀在他手上。

「或者因為楚飄風已經死了,這座莊子也同時失去了它利用的價值?」

「梁景!」黑衣人驀然沉下嗓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天下蒼生、犧牲少數的道理你應該懂!倘若你只為了剛才一點小事就耿耿于懷,如何闖出一番大事業、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所以殺死幾個同僚兄弟並不算什麼?」梁景顫著聲音。

「為成大業,那也是逼不得已的。」黑衣人冷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歷朝歷代,哪一個英雄俠士不是這樣闖天下?」

梁景漠然低下頭……在未經過死亡恐懼之前,他的確也同意這樣的想法。

為解救更多受苦受難的百姓,就算一把火將「無塵莊」百余口人家化為灰燼也在所不惜。

但這樣真的對嗎?究竟他們之中,誰有權可以剝奪其它人的生命?剛剛,他如果就這樣死了……

「梁景,為了大業,你該去處理生辰綱的事了。」黑衣人提醒道。

「大雨造成山崩,把後山幾條便道、山洞全沖毀了,必須花些時間來清理環境,才能找出埋藏生辰綱的正確位置。」「你是說,你們搞不清楚把銀子埋在哪里了?」黑衣人語氣不善。

「當日做的暗號全被暴雨給毀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就快叫人來挖,多找些人!」

「大雨未歇,現在動手太危險,而且人一多,就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我們的身分若曝光,大伙兒就都活不成了。」

「梁景,你可知,魏閹多活一日,無辜百姓們得再承受多少痛苦?黃河兩岸瘟疫橫行的地區,每天都有人死,我們若不犧牲少數,如何解救貧苦大眾?」

「意思就是,就算我的弟兄們死盡、死絕,也得盡快挖出生辰綱?」梁景冷哼。「我知道了。」他甩袖離去,卻在這一刻,迷惘的心找到了答案。

不管是一人,還是一百人,生命就是生命,誰也無權奪走其它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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