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筒另一端傳來「嘟嘟」是唯一的回應。
這下他死定了!張柄南苦著眉,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這時桌上的內線燈亮了。
「喂……」他心神頹喪地拿起話筒。
「張主作,總經理請你立刻過來一趟。」總經理秘書不帶感情地說。
「我馬上去。」放下話筒,張柄南臉色蒼白、茫然地直視前方,心里不斷閃爍著總經理冷峻的面孔、灼人的目光,他的前途就要毀了!
「叩——叩——」突地響起遲疑的敲門聲。
齊銘緊鎖濃眉,從正在處理的文件中抬頭,冷淡地說︰「進來。」
「總經理。」張柄南人還沒跨進屋里就忙著鞠躬作揖。
「你來了。」齊銘揚眉,無聲地命令他坐下。
「總經理找我是為了……」張柄南拘束地在齊銘前面坐下,謹慎地開口問。
「翡翠園那件案子進度落後。」齊銘直述著,犀利的眼神掃過張柄南,要求他提出解釋。
張柄同吞困難地說,「呃,……經理,這……這件事……是因為土地收購方面……有一點問題……」他低垂著頭,畏懼面對總經理听到此事的反應。
「翡翠園這個案子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你現在才發現土地收購有問題?」齊銘從不吼叫,他保持平板的聲調,但語氣中所含的冰冷已讓張柄南打了個冷顫,心驚膽寒。
「不是的,總經理……」他著急地為自己辯護。「原本一切都談好了,沒想到事情臨時發生了變化……」
「一切按照合約處置,不準再拖延。」齊銘交代下來,他揮揮手示意張柄南離開,以為問題已經解決。
出乎意料地,張柄南仍然僵坐在原處,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們還……還沒簽……簽約。」
「你沒跟地主先簽好約,就讓設計部、宣傳部開始作業?」齊銘微眯的眼中閃爍著怒氣,他不能置信公司的開發部主任竟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總經理,請您听我解釋,其余的地主都已經跟我們簽約了,只剩下了位地主還沒簽約。原本她很樂意把土地賣給我們公司,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突然改變主意了,我試過——」
「給他兩倍的價錢。」齊銘沒有耐心地打斷他的話;他認為這只是地主為了提高地價的伎倆。
「我試過了,可是她拒絕了!」張柄南抬頭強調地說。
「他還真貪心!」齊銘露出冷酷的笑容,他最厭惡貪婪、藉故勒索的人,就像他的母親一樣!「不要這塊地了,讓設計部變更設計。」齊銘利落地下了決定,他絕不會讓這種人得逞的。
「這……這恐怕……有困難……」張柄南話說了一半,實在沒有勇氣繼續。
「什麼困難?」齊銘察覺到事情不若他想的這般簡單。
「這塊地剛好處於中央地帶。」他聲如蚊蠅地說。
靜默片刻,張柄南沉不住氣,悄然地抬眼偷決經理——只見齊銘寒著張臉,莫測高深地直視前方。
倏地,齊銘按了對講機吩咐秘書。「齊秘書,叫莊助理進來。」
莊柏生應召而來。
他外表給人的感覺像個藝術家——及肩的黑發、松垮垮的襯衫、長褲,配上一雙休閑鞋,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淺笑,任誰也猜不到他會是一絲不苟、嚴峻冷酷的齊銘的最佳拍檔。
「漢妮,里面的氣壓怎麼樣?」莊柏生瀟灑地往齊銘的秘書劉漢妮的辦公桌上一坐,打趣地問。
「大陸高氣壓。」劉漢妮看一眼緊閉的門,畏肅地縮縮肩。
莊柏生吹了聲口哨︰「有好戲了!」
他悠閑自在地走過去,隨意地敲了下門,就直接接開門進去了。
張柄南如獲救兵地看著他。
坐在齊銘的面前,讓他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齊銘跟秘書說完了話之後,就不再理會張柄南,處理起桌上的公文,讓張柄南愈坐愈心悸,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流下,卻怎麼也不敢掏出口袋的手帕來拭汗。
「張主任,你也在。」莊柏生挑高一邊眉毛戲謔地說︰「冷氣不夠強嗎?張主任怎麼流了一身的汗?」
張柄南尷尬地苦笑,倉皇地抹去臉上的汗水。
「你來晚了。」齊銘直述道。
「我一听到總經理的召喚,立刻飛奔過來。」莊柏生以戲劇化的口吻說。
齊銘臉上閃過一絲莞爾,隨即恢復冷漠的表情。
「我有事要你辦。」他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下,轉過頭對張柄南說︰「你把那個地主的資料交給莊助理,這件事由他處理。」
「我馬上把資料預備好。」張柄南直點頭。
「你可以走了——」齊銘刻意停頓一下才說道︰「下次再出這種紕漏,就公事公辦。」
「謝謝總經理,謝謝總經理。」張柄南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一溜煙地跑了,深怕齊銘會改變主意。
「為什麼?」莊柏生不解地問,依齊銘的個性,他從不寬貸任何犯錯的人。
齊銘意會到他未出口的問題。「他是我爺爺一手訓練出來的人。」
從高中入學的那一天開始,莊柏生就注意到齊銘。
所有的學生是由父母陪同而來,只有齊銘的身旁站著一位面孔嚴肅、眼神炯炯逼人的老人,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齊銘的爺爺。
開學兩周以後,莊柏生注意到齊銘跟別的同學格格不入,齊銘沉默寡言、獨來獨往,無論是嘻笑捉弄或是友善對待,他始終跟同學保持著距離,繃著臉。這激起了莊柏生的好勝心,從小到大莊柏生一直是朋友中的開心果,沒有人不喜歡他;只有齊銘,莊柏生決心要交到齊銘這個朋友。
他采取緊迫盯人的方法——他拜托坐在齊銘旁邊的同學跟他換座位,分組時,他一定跟齊銘一組;反正只要有齊銘的地方,就有他莊柏生,但是齊銘仍然漠視他的存在。不久,同學開始傳言他跟齊銘是同性戀,齊銘終於不堪其擾,逼不得已開口質問莊柏生——為何要如此纏著他?
「我想做你的朋友!」莊柏生還記得當他如此回答齊銘這個問題時,齊銘眼中閃過一抹恐懼,隨即低下了頭。
齊銘考慮許久,才抬頭對他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隨後生澀地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從那以後,他們真的成為好朋友;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交往的好朋友。
莊柏生對齊銘是無所不談,齊銘則扮演傾听者的角色。莊柏生有困難的時候,齊銘絕對傾力相助;齊銘有困難的時候卻總是自己想辦法,不願麻煩莊柏生。莊柏生起初覺得齊銘不把他當做好友,才會不讓他幫忙,後來他才了解到不是齊銘看不起他,不願接受他的幫助;而是齊銘不知道該如何求助別人的幫助,也不習慣。從齊銘偶爾不經意提到的童年生活——父母早逝,寄宿在舅舅家,後又被他嚴厲、不易近人的爺爺接回齊家;莊柏生明了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齊銘慣於用冷漠包裹自己、不讓自己習於信賴別人,因此一切自助不求人的做事態度已經在齊銘的體內根深蒂固,甚至變成了一種天性了。
只要做齊銘相處久了,就會明了他雖然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拙於面對朋友的關懷,但他心里卻是渴望友情的;只是像他這樣外表冰冷難以接近的人,朋友實在不多。
因此當大學畢業以後,莊柏生拒絕了家人希望他到自家公司上班的要求,主動地跟齊銘提議要到齊家的建設公司來,經過齊銘的爺爺面試之後,他跟齊銘兩個就從基層的小職員做起,直到齊銘的爺爺因健康欠佳而把公司交給了齊銘,他也跟著升為齊銘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