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習作 第22頁

「不用不用。」林鎮福把她拉了回來,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有話跟你說。昨天阿瑋來過,」他急促地吸了幾口氣,才又道︰「去找豹仔,采妮,這件事爸爸幫不上你的忙,他,也許有辦法。」

「阿瑋也這樣說,但,我怕他不肯。」老實說,她連打電話給阿忌的勇敢都沒有。

「什麼理由不肯?」林鎮福的病是不能隨便動怒的,但他一提到阿忌火氣就直竄而已。「你到法國去沒見著他嗎?你們倆是怎麼了?沒見過夫妻像這們這樣的。外面人家怎麼說我都不在乎,我有我的看法,我也相信我選的媳婦絕對錯不了。你是愛豹仔的,對不對,采妮?你從巴黎回來我就知道,你愛上他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絕不讓他辜負你。」

「爸爸,」她不懂他們老一輩的想法,也不了解他們何經如此自信,這樣一對被硬生生撮合的男女會有美好的結果,但,她知道他是疼她的。「謝謝你,但,我想我自己可以把事情解決掉。」

「不要逞強。」林鎮福半閉上眼楮,帶著驕傲的口吻說︰「你別小看豹仔,他是被我逼得受不了了才會跑去跳舞,事實上,他的才情遠在阿瑋之上,甚至好過我年輕的時候……去找他吧!采妮,把他找回來,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當晚,許沁雅又勸了她一回,讓安采妮不得不認真考慮把阿忌找回來的可能性。

她孤單地躺在床上,從窗口望見難得一見的滿天星辰。拂開額前的劉海,發現自己正發著高燒,興許是這幾天累壞了。匆匆挽起長發,到梳妝台的抽屜找出慣常吃的感冒藥,驚見鏡中的人,居然狠狠瘦了一大圈。

盡避美麗依舊,卻伴著哀愁和寂寞。伊人獨憔悴啊,後誰堪憐?

打開藥瓶,猶來不及送進嘴里,人已乏力地跌向地板,發出砰一聲巨響!

※※※

西倫敦像個職夢工廠,每年,千萬戲迷涌入劇院,求取一夜夢幻,暫時忘掉俗世的煩憂。

Thewestend又名戲劇之城,是全世界劇院最密集的地區之一,兩平方英里不到,竟聚集了五十多個大型劇院。

入夜後,五顏六色的霓虹招牌爭相閃爍,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許多英國大明星都是崛起于倫敦,奧黛麗赫本、大衛鮑伊……等。

東方表演者向來以能在此地演出,視為最高的榮譽。大家爭破了頭,只為能上台亮相一次,也就心滿意足。

星期六中午,女皇表演劇院門口大排長龍,票好幾個月前就賣完了,大家還是願意花幾小時等候可能但絕少數的「退票」。

後台忙著上妝的舞團團員們,心情是既緊張又雀躍。只有阿忌例外,離開巴黎以後,他就經常神情恍惚的一個人倚在一邊發呆。

他在想什麼,大家心知肚明,因此除了封明廉也沒人敢過問。

「阿忌,該你了。」可欣最是看不過他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再十五分鐘就上場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先把三魂七魄收回來。」

驀然回神的阿忌啥話也沒說,沉默地走向化妝台。

「我跟你說話呢。」可欣見他坐要化妝台前目不轉楮的,索性把整顆腦袋伸到他面前。

「我听到了。」他說著,神情依然像個木頭人。

「听到了你還……斂!」可欣忍不住叨念他幾句。「搞清楚,在你之前,不知有多少世界知名藝人在西域亮相,西班牙的多明哥、義大利國寶帕華洛第,瓊考琳絲……」

「喂,講這些干麼呢?」團員之一宋華揮揮手,要她別說了。人家想老婆不行嗎?真是的,女人就是女人。

「讓他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呀,不然你看他,魂不附近的,這樣能把舞跳好嗎?」

「你就少說兩句。」

「我偏要說。」可欣的脾氣一拗起來,跟頭蠻牛似的。「你知道,我們每天演出時,都有人在戲院的各個角落為我們打分數,細細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一丁點舞步出了差錯,第二天立刻見報,所有批評都是毫不留情的。」

「安靜。」封明廉猝然打斷眾人的談話。「阿忌你那邊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

一登上舞台,只見他又是生龍活虎,這點是最叫大家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地方。

在倫敦,東方表演者登台的機會不多,也難怪可欣會格外緊張。

這場演出仍是順利結束。阿忌再度發揮他無限的潛能,和精湛的舞技。

他是天生的舞蹈家。封明廉如是說。

「阿忌,台北來的電話,對方說很緊急。」

第九章

像熬過了一世紀那麼漫長,當安采妮睜開酸澀的眼楮,瞟向四周的醫護人員、公公婆婆時,已經是她昏倒三天後的黃昏。

陽光刺進她微張的眼,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她累得很,不能思考,只得把沉重的眼皮再度闔上。

她處于半寐未明時,仿佛听到有人用渾厚的嗓子吧喚著她的名字。

她側了個身,然身體某處傳來一種殘酷的痛楚,那痛楚一下傳遍了全身。感覺到手里捏著什麼東西,莫名的揪心,她努力張開眼,映入眼簾的竟是阿忌含笑的容顏。

「你回來啦?」

「你醒了。」

阿忌看來風塵僕僕,許是剛接到消息就立刻從國外趕回來。

「我的病一定很嚴重。」否則你不會專程趕回來。她望著這個不告而別,令她牽腸掛肚的丈夫,一股酸澀涌向心頭。

「別胡思亂想,你只是累壞了。」他故作輕松的用指頭輕刮著她蒼白如紙的臉。

安采妮木然地點點頭。「無論如何,謝謝你回來看我。」

這句生疏的話,听在他耳里備覺難受。他傾身握住她的手,浪潮般的溫柔由雙掌傳遞至她的心湖。

「別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嗎?」她努力裝出無悲無喜的模樣,令她一下子動怒了起來。

「嘿,是你先不講信用的,好意思怪我嗎?」

「我沒怪你,我說了我很謝謝你。」

「違心之論。」該死的女人,什麼時候她才學會誠實面對自己?「你故意拿話嘔我,以為我不喊痛,不流淚,就不會受傷嗎?」

一陣剌痛從指尖傳來,安采妮定楮一瞧,方知他兩排皓齒竟大刺剌的咳在她骨瘦如柴的手掌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勉力支起身體。

「你干麼?」阿忌沒好氣的問。這女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為存心惹惱他。

「我要你……掐我。」一下氣虛,她頹頓地撲進他懷里,溫暖的感覺,霎時撫慰了她身心的疲憊。

「想我就明說嘛。」他嘴里不饒人,但雙臂卻是無限溫柔的。「現在知道我有多好,多難得了?」

「早知道了,只是,不懂得怎麼把握。」她盯著他比在普羅旺斯時更加清瞿的臉龐,不爭氣的淚水自動招供心里所有關于思念的秘密。「你像一陣風,捉模不定,你的性格,你的好惡,以及你的藝術生命,都離我太遙遠了。」

法國之旅,她發現自己似乎從長眠中活了過來,開始懂得跟生命索求愛、溫柔與激情。可,她依然不懂的是如何守住這份美好,如何經營一段百年好合的婚姻。

「我現在不是在你身旁嗎?別哭。」阿忌溫熱的唇在她頰邊吻了又吻。「傻女孩,你胡里胡涂嫁給我這麼一個好丈夫,是意外的收獲,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呀。」

「你是個意外?」安采妮破涕為笑,這個比喻太夸張卻也挺貼切。

「不是嗎?」她不也是個意外?

「美好的意外,應該叫驚喜。」把頭枕在他的肩上,她覺得身心都獲得了最好的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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