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听見夏侯歆冷哼了聲,那嗓音極冷,是打從心底不信那說法。
「南騰衛所別館呢?」
「已經開挖大半,里頭埋有不少白骨,白骨里全都是黑的。」
「巡撫帶來賑災用的糧與錢呢?」
「已在高升平府邸的後院挖出,里頭甚至還藏有不少白銀古董……」
後頭到底又說了什麼她已經听不清楚,連若華環顧四周,這兒是她的房間,房間旁有偏室,想必那幾個男人就是在那里談事的吧,只是這談話內容……
「王爺,城南的瘟疫已經爆發,申大夫說藥材不足,這事——」
「持本王令牌向鄰近的縣城調,有多少調多少,還有太斗,給皇上復命,說明原由再請皇上指派新任知府,讓新任知府將藥材帶來。」
「卑職遵命。」
「全都退下,要有什麼事再議。」
連若華盯著與偏室相隔的紗簾,而後一抹高大的身影撩起紗簾,與她四目對視,隨即揚開笑意朝她走來。
「若華,你醒了。」
她直睇著他,看著他行走自如,不禁直盯著他的腿。
「若華,我的腿好了。」他輕柔地在床畔坐下。
「看得出來。」她平淡無波地道,雙眼依舊盯著他的腿。
她的安靜反倒教他局促不安起來,半晌只能擠出一句話。「……都沒事了。」
連若華依舊沒吭聲,只是疲憊地閉上眼。
夏侯歆直睇著她蒼白小臉,沒有他預料中的怒火,沒有他想象中的諸多質問,甚至經歷暴力後的驚懼,她只是靜靜地又闔上眼。
他想,也許她只是太累了,還不是極清醒,也許等晚一些再睜眼時,她就會找他問清楚,伸手替她蓋妥被子,再輕撥開她頰邊一綹發絲。
「別踫我。」
他愣了下。「若華?」
連若華徐徐張開眼,帶著幾分疲憊道︰「既然你的雙腿已復原,就麻煩你離開吧,還我一點清靜。」
夏侯歆听完,徹頭徹尾默住,因為在他預想的狀況里,就是沒有她趕人這一項,這突發狀況教他只能直盯著她不放。
「我不管你是誰,請你離開。」連若華一字一句噙著毫不退讓的堅決。
夏侯歆回過神來,趕忙解釋。「若華,我知道我不該騙你,但是——」
「滾。」輕淡一個字,已是她怒氣快要爆裂的前兆。
「若華……」
「我叫你滾,你听不懂人話是不是?!」連若華惱火吼著,月復間突地傳來睡夢中熟悉的痛楚,教她不禁緊閉雙眼。
「你別激動。」他探手輕撫著她的肚子。
如此親密的動作教她想也沒想地撥開他的手。「滾開!」可一吼出聲,肚子又傳來陣陣刺痛,疼得她快爆出冷汗。
「就跟你說別激動。」他本要再撫她肚子,但一見她冷厲如刀的目光,他隨即舉起雙手。「我不踫,你冷靜一點,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申大夫想盡辦法留下的,你千萬別激動。」
連若華本要拿枕頭丟他,趕他走,一听他所說的話,不禁默住。「肚子里的孩子?」枕頭往後一甩,她輕撫著仍泛著陣陣痛楚的肚子。
「已經一個月了。」
「一個月?」
「嗯,但被高升平一踹,險些保不住。」
連若華不禁想起她的月復部被高升平踹了一腳,當下痛得她蜷起身子,原來……她竟然有喜了?她不禁輕泛笑意,從沒擁有過的卻在這當頭擁有,可是——「可是我明明來過月信了……」
「那月信該是量極少,頂多一兩日而已吧。」他悄悄地又接近她一些。
他知道她很想要一個孩子,否則她不會做出那般驚世駭俗的事。
「你怎麼知道?」
「我算半個大夫,以前跟在我爹身邊學了一些,所以我猜測那應該是初著的胎,我記得我爹說過因體質各異,有的人會出血有的不會,而那狀況只要靜養幾日就好。」他又偷偷地再靠近她一些。
「你不是王爺嗎?哪里需要學這些?」她神色一轉,冷若冰霜地瞪著他,阻止他繼續靠近。
夏侯歆沒轍地又退開一些。「說來有點話長,你想听嗎?」
「不想。」她毫不客氣地道。
第九章知府強盜愛(2)
「若華,別生我的氣,實是我奉我大哥的命令前來調查巡撫之死,誰知道卻在西霧山上遇到山崩……」
「你大哥?」
「……皇上。」
「太斗是——」
「一品帶刀侍衛,所以我說過了,他是我大哥的隨從,不是我的。」
連若華哼了聲。「所以你是在防我?」她曾經懷疑過他,但因為他和太斗的相處方式壓根不像是官員和隨侍間的融洽,她才會因而釋疑。
「不是,我那時腿傷了,我跟你說那些做什麼?我不想連累你。」
「但我看你剛剛健步如飛,感覺上已經康復許久……」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腿,再緩緩上移,瞪著他的眼。「嗯?騙我?」
那裹著冷意的笑,教夏侯歆頭皮有點發麻。「不是,我只是沒找到好時機……」
「喔,沒有好時機。」她輕點了點頭,像是意會,但笑意卻是讓人冷進骨子里。「所以昨天是好時機?」
「……不是昨天,是三天前了。」
「三天前?」
「嗯,因為胎兒可能保不住,我怕你醒來要是情緒激動會讓胎兒更危險,所以多下了點安神的藥。」
「情緒激動?」她為什麼要情緒激動?她頓了下,想起自己差點遭到高升平染指,不禁微縮起身子。
到底有沒有,她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記得看見染血的夏侯歆……連若華驀地抬眼,突覺他臉色有些青白,雙眼布滿血絲,彷佛已多日未入睡,形色憔悴。
「你別擔心,沒事,我來得及阻止,所以你……」
「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听她擔心自己,他不禁輕漾笑意。「我沒事,我只怕來不及救你,幸好一切都來得及,你沒事……」說著,他輕柔地俯近她,臉埋在她的頸窩。
溫熱的體溫覆上,教她身上迸出陣陣雞皮疙瘩,但並不是厭惡,哪怕聞見的是他身上的汗味,她也覺得安心。
但盡管如此,她還沒打算原諒他。
看他行動自如,她推斷他至少已經康復十天以上,但他卻瞞著她,還將她拐上床,甚至要她自己主動……根本是故意戲弄她,完全不、可、原、諒!
「你到底還要抱多久?走開啦,你很重耶。」她想推開他,但他就像是尸體一樣,動也不動的。
等了一會,他依舊沒動作,她側眼望去卻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
「喂,成歆……成歆!」
她喊得肚子又微微痛著,可他依舊沒反應,教她不禁緊張起來,推不開他又喚不醒他,她只得朝外頭喊著,「有沒有人在外頭?」
「若華姑娘?」門外傳來太斗試探性的回話。
「太斗,你趕快過來!」她喊著。
太斗聞聲趕緊掀簾入室,就見夏侯歆趴伏在她身上,嚇得本要回避但又覺得不對勁,側眼望去,就見夏侯歆動也不動,趕忙向前將他扶起。
「二爺?」太斗見他臉色青白,探手診了下他的脈。
「太斗,你也懂醫?要不要把申仲隱找來?」
太斗診完脈,唇角抖了兩下。「不用勞煩申大夫,我家二爺只是太累了,許是看若華姑娘清醒,他一放松就睡著了。」
「真的只是睡著?」她有些懷疑,因為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若華姑娘,人又不是鐵打的,連著三天三夜沒睡,又得忙這忙那和在若華姑娘你身邊守著,二爺怎會撐得住?就算二爺的雙腿復原能行,身上亦還有傷未愈,如此操勞怎能不累?」太斗扶著他,卻沒打算將他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