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猜測的差不多,現在只差一個左證——
「若華,你在做什麼?」夏侯歆扣住她要掀白布的手。
「證明我的清白啊。」不然咧。
「可是燒過的尸體慘不忍睹,別看。」
「放心,我看過更可怕的。」她笑了笑,拉開他的手,掀開白布。
她仔細觀察,地上是兩名宮人,身上的衣物碎裂,尸體有碳化現象,頭發都卷了。
她隔著白布掀動宮人的眼皮,就見宮人雙眼皆有出血現象,眼睫一觸就碎成末,幾乎篤定她的猜想,而後她又回到東廡殿的牆身,看著牆身焦黑的範圍,再緩緩望向坐在石亭里的夏侯歡。
「皇上,我已經找到答案了。」她朗聲道。
「喔?」夏侯歡徐徐踏出亭外,頗富興味地等著答案。
「皇上,如果是縱火,這縱火之人身上該有燈油味,再不然也會有火折子的氣味,對不?」她問。
夏侯歡揚起濃眉。「也許會有燈油味,卻不見得會有火折子的味道,因為玉雋宮到處燈火燦燦,哪里需要火折子?」
「有道理。」連若華頗為認同地點頭,指著殿廊下的樹,再抓了把地上未被水浸濕的沙往空中一灑,只見沙霧朝東北的方向飄去。「皇上,今晚的風極大,風勢約莫是西南吹往東北,對不?」
「應該是。」
「可是,這樹在東廡殿的東南邊,以起火點看起來,應該是從牆這頭一路延燒到樹這頭……如此的方位不覺得古怪?」
連若華話一出,退在十數尺外的百官莫不低低私語著。
「有點。」
「再請皇上瞧這樹身,這樹雖是著了火,但只要剝除焦黑的樹皮,里頭是毫發無傷。」
她刻意再摳掉一塊樹皮為證。
「這又如何?」夏侯歡走近她,瞥見夏侯歆跟得極近,教他不禁側睨了眼,隨即又調回目光。
「皇上,今晚夏雷大作,雷打得又響又亮,閃電更是劈得老近,如果我說這樹是被雷給打中的,皇上信嗎?」
「不信。」
「我想也是。」連若華壓根不意外,指著樹身道︰「皇上可知道這樹一旦著火,得要燒得多久燒得多烈,才有辦法將樹皮給燒成炭?」
「朕不知道。」
「皇上自然不知道,但據我所知,今晚打火的速度極快,絕對是在一刻鐘里便撲滅,可是一刻鐘的時間又怎能讓樹皮燒成炭?」
「也許火勢很大。」
「如果火勢很大,為何這附近的地都是干的?」她指著樹根附近。以樹為中心,方圓三尺內是濕的,但三尺外是干的,這樹的火勢能有多大?
「所以你想藉這一點,讓朕相信今晚大火是雷造成的?」夏侯歡不禁失笑。
「當然不只是如此。」她指著樹下兩名宮人的尸身,一把抓開其背上衣料,就見背的中心有一大團焦黑。「皇上,被雷打中的人,打中之處必焦黑,而雙眼出血,甚或發卷指裂都是有可能的。」
夏侯歆聞言,總算明白她為何要瞧尸體,但……她怎會知道這些?
夏侯歡黑眸閃過一絲冷意,瞥了夏侯歆一眼,淡聲道︰「所以你認為今晚大火純粹是雷所引起?」
「不。」連若華搖了搖頭,指著地上燒過的痕跡。「樹到殿廊這一段是無焚燒痕跡,但從廊階上了殿廊,一路到牆身竄上屋頂,看似正常,可問題是今晚的風向不對,火勢跑的方向是錯的,所以從這段過來,是有人想要制造假象,讓人以為玉雋宮失火。」
「那也未免太巧合。」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本就有人要縱火,只是方巧打雷了,縱火者就順勢而為,沿著牆角潑油再躍上檐頂,否則這麼快就被撲滅的火勢,照理說是燒不上屋頂的。」
夏侯歡似笑非笑地眯起眼。「那你認為縱火者為何要這麼做?」
「皇上,有些事盡在不言中,皇上是聰明之人,也不需要我再多說。」連若華面無懼色與他對視。
夏侯歡唇動了動,尚未開口,夏侯歆已經不耐的插話。「皇上,若華已說得這般分明了,還要認定是她所為嗎?還是皇上根本認為是臣弟心懷不軌?」
「胡扯什麼,你是朕的皇弟,朕要是不信你還能信誰。」夏侯歡擺了擺手,回身道︰「太斗,給朕徹查,只要是百官車上有油味的,一律扣下待查。」
「卑職遵旨。」
一聲令下,百官莫不為此錯愕,彷似一個個都成了嫌疑犯。
然夏侯歆壓根不踩百官間的騷動,一個箭步擋在夏侯歡和連若華之間,沉聲道︰「皇上,若華有孕,近日貪懶易倦,臣弟先送她回易水樓。」
「去吧。」夏侯歡擺了擺手。
「謝皇上。」話落,他轉身就將連若華輕柔抱起,快步朝前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上了馬車,回程路上,她才低聲問︰「你和你大哥感情真的好嗎?」她這麼問純粹是因為今晚的失火根本是有人設局陷害她,而那個人……她實在是猜不出動機,因為她無從了解每個人之間是否有利害沖突什麼的。
「當然。」
「那祝公公是極得皇上信任的嗎?」她再問。
夏侯歆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擁入懷里。「若華,不要胡思亂想,今晚的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你不需要擱在心上。」
連若華還有滿肚子疑問,但既然他不想說,她就不煩他了。
車輦停在易水樓後門,夏侯歆抱著她回後院水榭,便道︰「你好生歇息,我要再進宮一次,晚一點就回來。」
見他急著要走,她伸手抓著他的袍角,問︰「不會有事吧?」
見她擔憂自己,他輕噙笑意道︰「不會,放心吧,我讓采織來伺候你。」
她應了聲,一會采織過來替她拔下滿頭首飾、換下繁瑣的衣飾,洗去臉上妝容,疲憊的她癱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到底是怎麼搞的,一回到京城,麻煩一大堆,教她不禁想起申仲隱一再警告她別回京……她不能一直處在妾身不明的狀態里,必須想辦法一解心中疑惑。
「華姊。」采織走到床邊低聲喊著。
「嗯?」
「今兒個後門小廝遞了字條,說是申大夫給的。」
見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字條,連若華趕忙接過一看,確定真是申仲隱的筆跡,約她明天晌午在金招客棧見面。
明天晌午?她忖了下,想個法子溜出去吧,她不能不見他!
西廡殿。
「皇上,王爺來了。」守在殿門的太斗在門外輕聲道。
「讓他進來。」
「遵旨。」
第十三章玉雋宮走水(2)
一會殿門一開,夏侯歆大步踏進殿內,見夏侯歡若有所思地看著連若華給的油紙袋,不禁微皺起眉。
「大哥,原來你是打從心底不相信若華。」夏侯歆開門見山地道。
說穿了,今晚的宮宴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他早有防備,但還是被擺了一道。
「無關信不信任,只不過是想藉她引出那些蟲子而已,可誰知道她竟如此伶牙俐齒,說得朕都快要惱羞成怒。」夏侯歡依舊噙著笑,招手要他在一旁坐下。
「要怪就怪太斗身手太差,才會教若華看出端倪。」夏侯歆哼了聲,掀袍在他身旁坐下。
他沒料到若華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甚至還大膽驗尸,找出真正的答案,破了大哥今晚設下的局。
守在門外的太斗不禁抽動眼皮,做個辯解,「是平安一開始就沒把話說好,引她起疑,她又不是傻子,東廡殿和西廡殿會听錯嗎?」
隨侍在一旁的祝平安想反擊,然一瞥見夏侯歆沉怒的目光,只得抿緊嘴,哀怨的吞下所有反擊。
「唉,朕真是退步了,設個局連你的心上人都識得破。」夏侯歡往他肩上一搭,夏侯歆毫不客氣地將他抖落。夏侯歡也不在意,托著腮,面帶無奈地道︰「皇弟,朕不是懷疑她和姬榮顯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