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驚訝陳小韜住在這麼詩意的地方,而且還睡在船上,像極了江南退隱的水上人家。
說實在話,陳小韜這人還算不錯,除了那張嘴巴毒了點兒,其余的,還算好相處!
霽蓮坐在床邊,端詳著他熟睡的臉龐,她兩手交疊,心里起了一波波奇異的感受。
他們真的分開有半年了嗎?每回小安一來找湘兒,為什麼她心里總是莫名地會想想他?覺得他仿佛就在身守著她和小荷。
而賀斐意也一直沒有找到她們,這半年來,她日子過得很平靜。
只是每天早晨當她打開大門,總不自覺地會左右張望,明知不可能,她就是下意識地猜想他會不會在外面。
多無知的行為啊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和男人相處,霽蓮不是沒有經驗,但那些人全是知書達的公子,文質彬彬,講話也是謙謙有禮;萬萬不像這個陳小韜,不出口則已,一出口便氣死人!
敝只怪自己,誰教自己跟他這麼有緣呢?還有,要不是這人早識破她是女兒身,霽蓮相信他講話才不敢這麼隨便。
他真的這麼討厭自己嗎?霽蓮嘆了口氣,坐在床沿,支著下顎,沉思地望著他。
***
打從主子卜曉恩遠嫁到夔州去之後,侯浣浣從沒這麼開心過。
只要一想到紀連那張斯文溫柔的臉,想像著他對自己笑起來,甚至「著迷」的模樣,浣浣渾身就暈陶陶,整個人樂不可支。每當她一有好心情,就會有打獵的好興致,在確定小韜真的沒事之後,浣浣才戀戀不舍地望了仍專注地為小韜擦拭臉頰的紀連,她自顧自地甜蜜蜜一笑,想著來日方長,不禁心頭大快。
第一次,她主動把向來敞開的衣襟拉上,紀連可是個保守人,她不想因為這點不方便而失去個好丈夫。
拎起散在屋角已蒙上塵的箭袋,再試試久未使用的長弓,她悄悄自馬房牽出馬,左顧右盼一陣,確定身後不會有那些陰魂不散的大蒼蠅緊跟而來,才縱馬而去。
繞過山腰,一名漢子在崗哨上眯著眼打盹,听到馬抽氣的聲音,急忙拔刀跳起來,見是她才松了口氣。
「浣丫頭,要上哪?」
浣浣朝他微微一笑。感謝天!這位姚兄弟不是很嘴啐的那一型。
她揚揚手上的弓。「到後山去獵點下酒菜!」
「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怎麼不找小柱子他們陪你?」
她朝天丟了個白眼,兩手一攤,很「乞憐」地垂下頭。「姚大哥,我想清靜一下,要是讓他們跟著,我寧願回房陪我的大白玩。」
听到她的話,那個姚大哥哈哈一笑,顯然非常明白她的心情,他揮揮手︰「去吧!記住,天黑之前回來,我只能放你到那時間;還有,丫頭,要記得,遇到什麼麻煩,千萬別逞強,懂嗎?」
「謝啦!」她歡愉地笑了笑,飛也似的朝山後那片大林子奔去了。
第五章
苞去了!
江雲奇望著那只被折斷的箭柄,他看看地上,淨是凌亂髒污的泥濘,根本看不出有馬蹄痕跡。能帶走書生的男人果然不簡單,中了他一枝毒箭還能夠溜得不見人影,若不是張揚太在乎紀連那張賽過女人的臉蛋,給他的酬勞極為優渥,他怎麼也不會犧牲自己的時間,冒著大雨,一路挨餓受凍地追到中州來。
用毒箭暗算人向來是江湖的大忌,除非對方與你仇深似海,但江雲奇並不在乎這一點,為達成目的,他從來不介意別人對他的評價。
跳上馬,往林子深處走了去,他 四周,盡可能小心地注意是否有什麼可以藏身之處。一個文弱書生是不可能將一個傷重的武夫拖太遠的,江雲奇陰冷地沉下臉,低低詛咒幾聲。他不喜歡到口的肥肉就這麼無緣無故地飛走,才這麼想著,他耳邊就听到某種邪惡的、奇異的嗅叫,座下的馬也不安地噴氣,亂踏亂叫。他轉過身,看到一頭渾身污泥的山豬正鑽出一叢短矮的樹叢,細小的眼珠子正冷血地對他貪婪凝望著。
一聲低咆,雲奇身下的馬大受驚嚇,尖聲嘶鳴跳了起來。
雲奇沒防到這一震,他跌下了馬,眼看那頭凶狠長牙的野獸就要他沖過來,他下意識地抓出背後涂了毒藥的箭,但卻無法有任何動作,那只山豬的邪惡眼珠子像有魔力般的把他吸住了。
生平第一次,他只能眼睜睜地,想像著自己被撲咬、被撕裂的慘狀。
不過,一瞬間,一枝箭穿透了陽光而來,直直插進山豬後腿最多肉的部位。
雲奇掩住眼楮,只听到欲撲殺他的野豬一聲病淒厲的嚎叫,他在指縫間看到那只野獸朝後彈去;一個兩髻束在腦後的年輕女孩坐在白馬上,亮汪汪的陽光照在她晶瑩燦爛的臉上,五官發亮明耀得模糊不真。
江雲奇听著震耳欲聾的野獸嘶吼聲,仍是是呆愕地丫站著,馬上的女孩卻絲毫不受影響,不慌不忙地抽出另一枝箭,俐落地上弓,兩眼冰冷如雪,注視著那頭負傷怒咆的野豬。
「過來!」她沒看他,只是忽然出聲,嗓音之清脆令雲奇又愣了一下。
「我叫你過來沒听到嗎?還是你喜歡看見自己被這畜牲一塊塊地咬掉?」
雲奇終于確定她真的是在叫自己,連滾帶爬地,他奔到女孩的身邊。
然後他不敢置信地,看見那頭豬咆哮著,搖搖晃晃地鑽進樹叢間溜跑走了。
「你怎麼不殺了呀?」雲奇嚇得幾乎要尿濕褲子,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負傷溜走,他來不及回神要去謝謝人家,先氣得抓箭一陣亂揮,對女孩破口大罵。
浣浣放下弓,將馬拉離了男人的身邊。
而後那對水汪汪的桃花眼開始直勾勾地打量著江雲奇。
「你是誰?」她懶洋洋地問。
他懊惱地看看山豬奔去的方向,終于回頭。這一照面,江雲奇不得不承認,他的救命恩人有國色天香之顏。
豈只國色天香,她的膽識也是一等一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敢這麼盯著男人瞧的。
就在那一刻,江雲奇注視著她熠熠生輝的美眸,忽然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見過這雙眼楮,非常像,但……怎麼可能?
遠在富春江桐廬近郊外,他主子九王爺閑暇之余最愛雲的一座名為「幽蘭」的驛館。那兒的女主人也有這麼一對漂亮的眼楮,他隨侍在王爺身邊,有幸見過蘭夫人幾次面。
這真的太荒謬了……但這女孩的眼和眉,科和蘭夫人是同一個模子印出的。
瘋了!他一定是被方才那只畜牲給嚇得還沒回魂。
把心思放回女孩的身上,他自忖這女子說不定跟帶走紀連的男人有所關連,想到公公的那筆賞金,他不能放過這條線索。
她還在看他,態度像個女王,連青樓中倚門賣笑的妓女,也沒敢這麼囂張地盯著男人瞧。自己好似成了一棵愚蠢的樹,這對向來縱橫在婦人堆里的江雲奇不啻是個天大的污辱,在那同時,他對這名美麗佳人也生出了強烈的興趣。
「在下姓江,江雲奇,姑娘睢了在下這麼久,有沒有看到你喜歡部位?」他諷刺地揚起嘴角,朝她走近一步,擺出妓院那些女人最力捧、最風靡、雙壞、又邪的笑容。
尤其他還刻意轉個角度,讓對方看來更是倍覺他冷峻和迷人。
出乎意料之外,她眨眨眼,掩著嘴,竟淚汪汪地打個大哈欠。
這種反應讓江雲奇不禁傻眼,忖意自己是否想錯了。
「打哪來?做啥?」她困盹地問。
他飛快地收住失望,從方才這女孩彎弓射箭的身手中,江雲奇不敢小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