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問檀郎 第17頁

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慌了手腳,不是驚訝于他竟會愛上師妹,而是師妹的心意讓他捉模不定。而母親又在谷冰盈的挑撥下對師妹產生成見,他要怎麼做才能贏得師妹的芳心、尋求母親的首肯,並去除谷冰盈的干擾?

「我又怎麼了?」

盡避她神色和緩平舒,十足沒事人的樣子,但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卻讓他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師妹,你如果不開心,就發泄出來,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要打我罵我都好,不要這樣什麼事都悶在心里不肯說!」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又為什麼要打你罵你?」

她根本就不想溝通!

這個認知讓殷振陽氣沮,更讓他氣怒。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左掌重重地拍在桌上,竟讓桌子碎裂成好幾塊。

鐘采隻顯然被他嚇著了,怔了一會兒,回過神時卻仍是一副天塌了也與她無關的口氣︰「你沒事打壞桌子干嘛?」

「師妹,你……」

她根本就沒有要和他談的意願,他留在這里又能怎樣!左手緊握成拳又放開,放開又握緊,重覆幾次之後,他終于掉頭而去。

「踫」地一聲,殷振陽重重摔上房門,然後房里的鐘采隻清晰地听見他近似咆哮地大聲道︰「拿酒來!」

從沒有人看過殷振陽這樣喝酒!

他一杯接一杯,小酒壺接二連三地從滿到空,沒多久,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東倒西歪的空壺。

但他卻恨自己太清醒,他的腦子里還是想著鐘采隻,不知道她一個人在房里會不會又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她難過到在人前掉淚,卻什麼也不肯說,一點也不肯讓他分擔……

心念及此,他忍不住抓起酒壺對口一飲而盡。

「您別再喝了!」鐘家家丁看不下去地勸酒。

「都下去!」殷振陽惡聲惡氣地說完,忍不住抬頭望著樓上鐘采隻的房間。「叫人去清理鐘姑娘的屋子,我失手砸了桌子,別讓碎塊傷著她。」

唉!幾曾看過少爺這麼狼狽的?鐘姑娘也真是的,少爺對她好,她卻不領情,惹得少爺生這麼大氣,搞得大家伙兒心驚肉跳。

少爺都氣得要喝悶酒了,心里還直記掛著她,偏偏鐘姑娘倒像木頭刻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群人吶吶退下,先去把主子的吩咐辦好,其它的事也管不了了。

「獨斟獨飲,不覺得太寂寞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響起,不知何時,殷振陽的桌邊已多了一個青衣中年男子。

一旁掌櫃的則不解地搔著腦袋。他們這家小店已被這位公子爺包下,大門早已上鎖下閂,這個客人是怎麼進來的啊?

以殷振陽的武功修為,一般高手離他三丈之內,他必可察覺,可竟是到這青衣人在他桌邊開口發話,他才發現他的存在。

殷振陽不禁心頭一凜。他雖喝了不少酒,但是像他們這樣有內功根基的人,就是喝上幾壇都不會醉,這點酒又哪能醉得倒他?既然他不是因為醉酒而降低了警覺,那就是青衣人的輕功太高,才會讓他一無所覺。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青衣人,只見他身材高瘦,雙目如電,周身似有光華流轉,太陽穴微微鼓突,顯然是內家高手。

他長身傲立,自顧自地取餅酒壺,又不知打哪兒生出一只酒杯,給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一飲而盡。

這人好生面善,一時卻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的。

殷振陽兀自猜測著,青衣人放下酒杯,冷語如鞭從齒縫間迸出︰「你這欺師滅祖、狼心狗肺的東西,今日我要代其鳴兄清理門戶!」

說著,他斜斜拍出一掌,印向殷振陽的心口。

殷振陽這才想起他是誰來,腳跟一跺踢開了椅子,左手在桌面上一撐,借力翻了個筋斗,堪堪避開這一掌。

「孟叔叔請听我說!」

「神手無相」孟虛懷是他師父平生摯交,此人雙掌功夫已臻化境,小時他就曾看過孟虛懷隨手一揮,便把兩丈開外一株水桶粗的大樹攔腰斬斷,斷口處平整如刀切。十余年前便功力若此,如今想必更高深難測。

孟虛懷足尖一點便逼上前,冷聲道︰「我自域外歸來,才知你戀奸情熱,不念舊約,逼死隻兒,你還有什麼話說!受死吧!」

說著右臂一揮,袍袖拂起。

這招「流雲飛袖」原是平常之極的招式,各家氣勁運行的方式雖有不同,但大都是藉助衣袖寬大柔軟的特性,用以格擋淬毒的暗器。但孟虛懷的「流雲飛袖」卻是以袖代掌做為攻擊之用,衣袖柔軟,勁力變化比雙掌更為飄忽,自與其他家門的「流雲飛袖」大異其趣。

孟虛懷招式一出,殷振陽只覺勁氣拂面而來,令他氣息為之一窒,根本開不得口,兼且各方退路均被封死,避無可避,不得已,只有將全身真氣聚于左掌,不是要力拚,而是打算借力使力另謀退路。

孟虛懷是幾十年的老江湖,豈會不知他的打算?當下心中暗道︰能讓你從我袖上借得力道,我還有臉在江湖上混嗎?

他也不變招,但衣袖拂出的速度卻突然變得極其緩慢。

殷振陽悚然大驚,他只覺得孟虛懷的衣袖緩慢得跡近停滯,卻真真實實地一寸寸朝他逼近,每接近一寸,壓力便增強一分。

正在這危急的當口,樓上卻傳來一聲嬌呼︰「壞叔不要啊!」

只見一抹黯影自樓上躍下,以不可思議的驚人速度嵌入兩人之中,正面面對孟虛懷,雙掌按向他的袖角。

原來鐘采隻在樓上听見桌椅翻倒的異聲,又听見殷振陽叫「孟叔叔」,因此連忙出來一探究竟。

她的一聲「壞叔」讓孟虛懷頓時如遭雷擊,而她的身法及出掌的反應,都說明了她就是鐘采隻。

孟虛懷雖是鐘家摯交,但也十幾年沒見過鐘采隻,對她的聲音當然也不熟悉,但他卻清楚記得鐘家淘氣的小隻兒總是「懷叔」、「壞叔」地隨口亂叫,而知道這個稱呼的女子,只有鐘采隻和她母親。

鐘采隻所使的身法當然是她父親素負盛名的「幻影迷蹤」,這也是半點造假不來,當今之世,會這套身法的就只他們師兄妹兩個。

包重要的是她按向袖角的反應。孟虛懷的「流雲飛袖」乃是與鐘其鳴不斷切磋鑽研所得,正如掌法要在掌心擊實時才吐出內勁,他的殺招便在袖角,袖角揚起之時,凌厲的內勁亦將重創對手;要破解他這招,最好的方法就是制敵機先,不讓他的內勁有擊實的機會。

心念電轉,孟虛懷袖上的力道才收回五成,鐘采隻已按上他的袖角,只听見一聲轟然巨響,孟虛懷半截衣袖竟被震碎。

乍見師妹飛身攔在他身前,殷振陽本已蓄勢待發,一時收勢不住,左掌一轉,一掌擊向旁邊無人之處,也是一聲轟然巨響。頓時黃煙彌漫,一旁的桌椅被打得粉碎,地上也被打出一個約丈許寬,深可盈尺的大洞來。

只是鐘采隻終究年紀還小,內功修為與孟虛懷豈可同日而語?雖只五成功力,仍把她震飛出去,若不是身後殷振陽擋著,還不知要傷成怎樣。可是好巧不巧,正撞在他尚未完全痊愈的右肩,讓他吃痛而悶哼了聲。

「隻兒!」

無暇理會孟虛懷,鐘采隻才穩住身子便連忙轉身,一迭聲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著?肩傷要不要緊?」竟是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殷振陽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她剛才想也不想便攔在他身前,為了救他,她竟是連命都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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