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她都被他攪昏頭了。「那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要洗衣裳了。」
再這樣閑扯淡下去,天都要黑了。
她得趕緊把衣裳洗干淨,然後就有一整天的好辰光可以跟半夏哥去逛兵器街了。
扁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你身子不舒服,就別洗了吧,」他對她大皺眉頭,輕輕放開她,動手卷起袖子。「我來。」
「你?」
「小團,我說過了,我不是公子哥兒,雖然‘一品回春院’賺了很多很多銀子,我們祖上也留下不少的財富,但那與我無關,我就是我自己,你明白嗎?」他慷慨激昂地道,「所以我自然也能洗衣裳,這一點都不算什麼!」
「很難不把‘二品回春院’跟你聯想在一起,那畢竟是你的家世,你出生的地方。半夏哥,你人真的很好,也很幸福,還有著行善積德的好家世,以及人人尊敬的爹爹,善良的大哥,熱情的小妹……‘一品回春院’里每個人都是好人,做的都是好事。」她幫他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所以衣裳還是我來洗吧。」
不像她家三代都是屠戶,就算掙得了小康之家,畢竟也不是什麼好名聲,而且他們還宰了那麼多豬……
人家救的是人命,他們身上背的是豬命,真是天差地別到了極點。
「‘一品回春院’跟我幫你洗衣裳有什麼關系?」他不悅地道︰「我說過,我和‘一品回春院’的其他人不同,我的興趣是捉盡天下邪惡之人,還百姓一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安居樂業的太平好日子,並不是把脈看診抓藥熬藥救人——但是我也能幫你洗衣裳。」
「還不是都一樣,都在做好事。」她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還有,衣裳是我跟我爹的,我來洗。」
「做好事怎麼了?」他詫異不解地望著她。「還有,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我幫你洗衣裳?」
「你們一家做好事很好,非常好,太好了。」她嘆了一口氣。「不要再同我搶著洗衣裳了好不好?再這樣繞口令下去,我舌頭都要打結了。」
「一品回春院」里個個有本事,人人是好人,她是非常崇拜的,只是覺得相較之下,她這個殺豬賣肉的小販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阿彌陀佛,看來她得找個時間到廟里打個禪七贖罪才行。
「你愁眉苦臉為的是哪般?」他越看越懷疑。
「沒事。」小團揮了揮手,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越來越沉重,再這樣想去她就得跳進河里好好洗清自己「惡貫滿盈」的一生了。
半夏疑惑地望著她,忍不住又模了模她的額頭。
肯定是哪兒出了問題,也許是卡到陰還是什麼的,否則愛笑的小團怎麼今天眉頭打了一百二十個結呢?
「你餓不餓?你一定是餓了,所以心情才會不好的吧?」他自以為是的猜測。「不如我去幫你買幾套燒餅油條來,把肚子填得飽飽的,然後咱們倆誰也別再爭了,一起洗這些衣裳,你說好不好?」
「半夏哥,不用了,我不是因為肚子餓才——」
「不不不,你千萬不要同我客氣,不過就是燒餅油條罷了。」他不由分說,熱切道︰「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回來,很快、很快!」
「等等,半夏哥,我真的不是——」她根本來不及阻止,因為他人已經咻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小團啞口無言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半晌後只能搖搖頭,在干淨的石頭上坐了下來……還是趁他回來前,趕緊把這堆髒衣服洗好吧。
幸虧春水河真的好溫暖,一點也沒有秋天該有的蕭瑟與冰冽。
小團小的時候就曾經听過老人家們提起關于春水河的淒美傳說,每回都听得她很難過,卻還是忍不住纏著老人家再說第二遍、第三遍……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個名喚雲成的仙子,無意中弄壞了身上的彩衣而落入凡間,適巧被開封城里一名相貌英俊又熱心的年輕繡工師傅所救,還替她縫補破碎成片片的彩衣。
他們在一起彼此陪伴,他教雲成生火煮飯,弄得兩個人都被炭氣抹黑了臉,相視哈哈大笑;她則告訴他天上所有星子真正的數目,告訴他朝雲和晚霞會那樣美麗是出自什麼樣的仙法。
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天上人間因為這個突然的意外而奇妙的牽引在一塊。
後來雲成仙子情難自禁地愛上了這位凡人,害怕彩衣補好之後,她就得被迫回到雲端之上,再也不能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所以她每個晚上偷偷扯壞彩衣的線,希望彩衣永遠也縫不好,永遠都無法恢復原來的樣子。
她也悄悄幫助了年輕繡工師傅,讓他縫制出的每疋綢緞、每件衣裳皆色彩繽紛爛然,令人愛不釋手,還能賣得極好的價錢以改善家中的困窘。
可是她卻不知道其中一件繡著燦爛牡丹花的宮裳驚艷了當朝公主,公主也因這件宮裳而召見了繡工師傅。後來他倆一見鐘情,年輕的繡工師傅搖身一變成了新科駙馬爺。
興奮快樂得難以言喻的繡工師傅向雲成仙女說了這個好消息,並感謝她的幫助,讓他能夠喜結良緣,為了報答她,他承諾一定要幫她把彩衣縫好。
心碎哀傷的雲成仙女為了成全心愛的男人,她默默地看著他,再也沒有阻止他縫補好那襲彩衣。
最後彩衣終于補好了,雲成仙女穿上了彩衣,在緩緩飛起的那一剎那,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深刻激蕩的愛意,俯輕輕吻了他的額頭,繡工師傅呆住了,心頭劃過無以名之的錐刺痛楚,就這樣痴痴地望著她流著淚慢慢飛升上天,最後消失不見。
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但雲成仙女落下的眼淚化成了春水河,靜靜流淌在開封的綠郊外,仿佛是要永遠守護著那個她心愛的男人。
這是個久遠久遠的傳說,可是小團永遠記得自己听完了這個傳說後,除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外,還恨恨地把年輕繡工師傅罵了個千百回。
那個天殺的繡工師傅,他怎麼會不明白雲成仙女的心意呢?還那麼高興地向她表示感謝之意,難道他不知道他以為的幸福對仙女來說,是多麼諷刺、多麼殘忍嗎?
男人統統都是笨蛋。
「但是我的半夏哥例外。」她搓揉著濕衣衫,忍不住甩了甩頭。「對!我的半夏哥才不會像他那麼混球,半夏哥是好男人,他很聰明,很有正義感,對我又溫柔又好……瞧,他不是為了怕我餓,就跑去買燒餅油條了嗎?」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頭不由得喜孜孜了起來。
也許半夏哥對她逐漸有了好感,甚至比一股的喜歡還要喜歡得更多,只是他嘴上都不說而已,呵呵呵。
「可是雲成仙女為什麼會放棄爭取愛情,選擇回到永遠孤寂的天上呢?又怎麼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去寵愛、憐惜另外一個女人?」她又沉思了起來,滿眼透著深深的不解。「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促使她心甘情願的去成全他們兩人?她不是很愛很愛他嗎?」
「小團,你在那兒自言自語說什麼呢?」同樣坐在河邊石頭上洗衣裳的盧大娘撞了撞她的手肘。
「喔……呃,沒什麼。」她一怔,倏地回過神來。「大娘,你幾時來的?」
「來一會兒了,就見你在那兒發呆。」盧大娘頓了頓,提醒她道︰「還有,剛剛看到你爹的一條褲子被水流走了。」
「什麼?!」小團跳了起來,臉色大變。「哎呀!大娘,你怎麼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