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薇微張著嘴巴,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放妥便當,隨手抽支筆寫好字條,把字條壓在便當下頭,然後興高采烈地對自己揮揮手,蹦蹦跳跳地往樓梯走去。
秋紅幾時跟那個宮本風交情這麼深了?真是匪夷所思。
獨自坐在小花園水池畔,秋紅打開印有Q00藍色大頭的便當盒,里頭裝的是昨晚老媽精心料理的好菜。
可惜了。
她夾起一片烤味噌魚,對它搖頭嘆息,「這樣我就看不到他嘖嘖稱贊的表情了。」
說不定他還會誤會便當是她親手做的,然後發自內心的感動告訴她,她絕對可以當一個很棒的老婆……
咦?老婆?
她吃驚地左顧右盼,「誰?是誰提到老婆?什麼老婆?我才不可能給他當老婆,我未來的老公要是外國人才行啊。」
心底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嗤笑︰騙誰呀,不管他是不是外國人,你不是早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嗎?
「才沒有!」她大聲地叫了出來,表情驚慌失措。「我只是把他當朋友,只是可憐他身在異鄉,所以想要關心他罷了。」
對,就是這樣。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激動得站起來,一手持筷一手捧著便當宣誓道︰「我絕對絕對不是愛上——」
「你總是能夠令我眼界大開、驚訝不斷。」織田豐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濃密的黑發在清風中微拂,幽黑深邃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她,神情仿佛有一絲無可奈何。
他真的是不小心經過這里,也是不小心瞥見她自言自語、還激動得像跟隱形人爭辯的模樣,更是不小心一時沖動的開口。
「風……」秋紅像突然被車燈照到的兔子般,傻傻地僵在當場。
「你的便當要掉了。」他暗自嘆了一聲,伸手接過她手中岌岌可危的便當盒。
她突然驚醒過來,笑意控制下住地沖進眼底,「你來了!我就知道我們有默契,有緣分……我就知道。」
「我也很想知道這段孽緣是怎麼來的?」他低聲咕噥,隨即將便當盒還給她,「給你,我還有事。」所以恕不奉陪。
她一怔,眨眨眼,端著便當盒急急追上去,「你不是下來跟我一道吃便當的嗎?」
他回頭,眯起眼楮,一點都不想掩飾他的疑惑和不耐,「什麼?」
「便當啊,你的便當到哪里去了?」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理直氣壯的問道。
「什麼便當?」他微皺著眉,長腿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她緊追在他身後,「就是我放在你位子上的便當,你沒瞧見嗎?我還留了字條的。」
「完全沒看到。」他略略停步,有些傷腦筋地瞅著她,「你為什麼送便當給我?」
「讓你品嘗媽媽的味道啊。」她理所當然的說。
他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可惡!他從不是這麼愛皺眉頭的人;在日本,他有「含笑貴公子」的美稱,尤其織田家族向來遵循中國古詩中「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氣勢為圭臬的。
微笑向來比怒目更能夠令敵人膽寒。
而他一直以來也將這條祖訓維持得很成功,可是一遇見她……
他通常只有兩個感覺,一個就是想狂笑,另一個就是想罵人,這兩種恐怕都不是什麼好情緒。
「謝謝。」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抹笑來。「但是我習慣吃外食,所以,請別白費心了。」
話一說完,他又給了她一個露出雪白牙齒的笑——她卻忍不住覺得脖子涼涼的——然後大步離去。
秋紅捧著便當盒在原地呆了半晌,然後才緩緩「蘇醒」過來,「什麼嘛,我可是一片好意耶!」
不領情就算了。
她一跺腳,想裝作很豪邁、很灑月兌的樣子,可是心底漸漸發酵的那一絲酸酸的感覺,卻大大破壞了她「玉女英豪」的形象。
「臭日本鬼子,王八倭寇……」她開始低聲地亂咒著,「去去去,活該吃外食,以後有好料給豬吃都不給你吃了,哼!」
虧她將滿滿的愛心送到他桌上,還假裝沒這回事,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忍不住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大叫︰「至少也把我的QOO還給我吧?」
那個高大的身影無動於衷,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可惡!可惡!可惡!」她想學電影里主角輕易就捏斷筷子以表示內心強烈的憤怒,只可惜她左捏右掐筷子就是不斷。
她氣昏頭了,完全忘記筷子是打家里帶來的銀色鐵筷子,能一手擰斷那才有鬼咧。
她的Q00……嗚嗚……心痛啊!
Q00便當盒跟著負心漢一去不回頭,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秋紅一整個下午心神不寧,滿月復怒火和辛酸,連濃郁的咖啡都不能解開壓在胃里的沉甸甸。
「昨天他明明就是個溫柔的好男人,可是今天怎麼突然變臉了?」她百思不解。
她只听過春天後母心,可他是男的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苦苦思索,幾乎要揪掉滿把頭發。
坐在她身邊的麗隻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模模她的額頭。
「你們為什麼都喜歡模我額頭?」她勉強從糾纏的思緒中回過神,納悶地問道。
麗隻驚訝地道︰「原來我不是第一個懷疑你生病的人啊?」
「唉唉唉……」秋紅無力地揮揮手,「不是跟你們承認我是思春期到了咩,就別再問我了。」
「我也思春啊,可是我沒有像你癥狀嚴重到這種地步。」麗隻嘖嘖稱奇,拱手道︰「佩服、佩服。」
她沒精打彩地望過去,「有什麼好佩服的?」
她思的又不是真正的春,更不是為情苦惱,她只是為……為無法成功的友情和失去的Q00便當困擾。
不過說也奇怪,她中性的朋友那麼多,為什麼沒有一個會讓她這麼在意難過的?
「我一直想當《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可以傷春悲秋,不過現在我身邊就坐了個林黛玉,真是太羨慕、太崇拜了。」麗隻支著下巴,認真地盯著她,「來嘛,再嘆一口氣。」
秋紅又好氣又好笑,擦腰道︰「什麼林黛玉,我馬上變身酷斯拉給你看……羨慕死你!」
「哈哈哈……」這才像她認識的曾秋紅嘛。
秋紅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兩個女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好,笑過之後有元氣了,她又有力量去進行她「敦睦鄰邦」的大工程了。
像他這麼冷靜、這麼老實、這麼悶騷的男人,她是不會放棄繼續「罩」他的。
笆芭茶!
第二天秋紅依舊早早到公司,她本來打算直接殺上七樓,藉口拿回便當盒,實則再接再厲,努力突破他的心防,好讓他相信她是真心誠意要交他這個朋友的。
再說了,她們曾家姊妹除了一定要嫁給外國人外,還有就是重誠信。
也就是說了要罩人家,不管對方同不同意或接不接受,她們言出必行,說了就得做。
這也是從小媽媽教導她們做人的道理之一。
可是等到她打完卡,定進櫃台,眼尖地瞥見她的Q00便當盒。
她連忙拿起便當盒左模右模,仿佛想要證實它是個存在的物體,而不只是她的幻想。
便當盒被洗得乾乾淨淨,表示里頭飯菜都吃光光,而且便當盒里還放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淨白紙。
她心跳加速,強自鎮定著,輕顫的手指慢慢打開紙——
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