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留下最後一點點自尊,至少在離開的那一剎那,別徹底崩潰在他面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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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著幾天,喬謹都沒有回來。
兩個星期後,孩子也沒有被抱回來,反倒是原本放在屋里的小女圭女圭用品都被司機帶人來取走了。
音畫追問著吳嫂,吳嫂卻是一問三不知。
「喬謹,難道你真的這麼無情?難道連孩子的面都不讓我多見幾回?」音畫緊緊地抓著門邊,門框的邊緣處都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手指里。
屋子里空寂冷清,只有吳嫂在廚房做菜的聲音隱約傳來,音畫緩緩地從門邊走到了落地窗前,眺望著屋外的青山和大海。
天地雖大,卻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難道要這樣服從于命運嗎?可是不這樣,她又能怎樣?她只是他人棋盤上的一只棋子,生死進退、喜怒哀樂都由旁人決定。
現在棋子已無利用價值,也該退場了。
她靜靜地站在窗邊,想著沉入那片蔚藍藍的大海里會是怎樣的一番滋味。
想必是很舒服的死法吧!就這樣靜靜地、無聲地沉入海底,讓澄淨深闊的大海洗淨她一切憂傷……
「小姐,吃飯了。」吳嫂端著盅當歸雞走進來,關懷地道。
音畫緩緩回頭,唇邊漾起可憐兮兮的笑容,「謝謝你,放著吧!我待會兒再吃。」
「可是你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吃,現在再不吃點東西,身體是受不了的。」吳嫂同情地看著她。
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出了什麼事,但是音畫的縴弱憔悴,還有被憂愁深深籠罩住的小臉,在在都讓吳嫂覺得好生憐惜。
音畫凝視著這個老好人,微笑道︰「我保證等一下一定吃,好嗎?」
「你中午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是嗎?」音畫茫然了一瞬。
中午?早上?她現在對時光的流逝已經毫無概念,只知道太陽出來了,太陽下山了……而在她心里,黑夜早盤踞在她心頭好久、好久了。
她始終等不到黎明的曙光來到。
「今天幾號了?」
「二十五號了,你再過十天就能夠出關了,這坐月子很不舒服吧?」吳嫂微笑安慰道︰「我還記得我坐月子的時候啊,天天埋怨我老公,直問怎麼還不能出去走走溜溜呢!真像坐牢一樣。」
音畫溫柔地回以一笑,「是呀,有點辛苦。」
「那……我就先去忙了,你記得要吃呀!」
「我會的。」她點頭。
待吳嫂離開後,音畫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卻怎麼也不想動彈。
她什麼都不想了,如果真的能夠就此不能思考、無所知覺,那麼生命對她而言也算慷慨。
她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可是她想喬謹、想孩子呵!只要這顆心還繼續跳動,那麼這份思念牽掛恐怕就不會有終止的一天。
窗外,夕陽要落入海面了。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綃香斷有誰憐……」她低低念著紅樓夢里黛玉葬花詩,「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現在時序已是春盡之時了,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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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畫坐滿月子的前一天,喬謹終于回來了。
吳嫂出去買菜了,所以喬謹是自行開門進來。當音畫听到熟悉輕緩的腳步聲時,她倏然一震,急急地跳下床奔向客廳。
「喬謹,你總算……回來了。」她雙眸瞪著他身後英姿颯爽的美女,話語結束在支離破碎下。
喬謹身後的美女好奇地看著音畫。
「謹,她是誰呀?」美女開口了,聲音清脆有力,煞是好听。
音畫只覺得轟地一聲,血液從腦袋瞬間消失……
她被動地看著、听著喬謹冷冷地回答,「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代理孕母。」
「好年輕呀!真是的,你怎麼找到這麼個小東西幫你生孩子的?」美女嘟起嘴巴,「討厭!若不是人家在美國,這個機會也不會拱手讓人了。」
「那有什麼要緊,她不過是個生孩子的工具罷了,幫你生一生,這樣你以後不是可以省下皮肉痛了嗎?」他憐惜溫柔地摟了摟美女。
音畫直勾勾地瞪著他們倆,四肢漸漸變得冰冷……
這不是真的!
「謹,你不是說要帶人家看房間嗎?你說過,要隨我的意思裝潢,不可以賴皮喔!」美女又緊緊地偎在他身邊,撒嬌地道。
音畫見到喬謹低頭對美女微笑,那抹笑意是如此深情入骨。「我怎麼會騙你?反倒是你,已經答應要嫁給我了,絕對不能反悔。」
美女笑聲如銀鈴,「哎呀,人都是你的了,你還怕什麼?」
音畫掙扎著不要昏倒,她的臉色慘白,呼吸急促細碎得像隨時會斷了氣息。
她……都明白了。
無論是真是假,眼前故意演出的這一幕親密戲就是要把她逼走,只是怕她這個「代理孕母」賴著不離開,所以特意到她面前來暗示一番。
倏然間,她覺得好累、好累……
再也無心無力去應付這一切紛紛擾擾的愛與不愛,憤怒或是哀傷了。
她才十九歲,卻已歷盡滄桑磨難,她再也不想去爭取強求什麼了……
「喬先生。」她輕輕地道︰「我可以離開了嗎?」
喬謹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沉重與憤怒冷硬地道︰「當然,你也該走了,這里是兩百萬支票,是我們之前協議過的,拿去。」
音畫被動地要去接,可是沒想到他惡意手一放,那紙飄飄然地落在她腳前地板上。
屈辱之意不言可喻,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麻木地蹲撿起,然後行尸走肉般地轉身回到了臥房。
美女偎著喬謹的動作稍稍分開了,神色復雜地抬頭望著他,「阿謹……」
喬謹沉默著,臉色冷漠肅殺如隆冬還是一樣的皮箱,只是音畫的臉上多了濃濃的滄桑與倦然,她像個孤獨幽魂,單單薄薄地與喬謹擦肩而過。
「音畫。」他忍不住喚了一聲。
她背對著他,身子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
「你該記得你的承諾!」他猛一咬牙,強迫自己無情冷硬地道︰「別再回來找我和孩子糾糾纏纏的,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音畫背影輕輕一顫,隨即堅定地往大門走去。
她沒有回頭……
當門扉開放又關上時,喬謹的眼中充滿了強烈的痛苦,不過他什麼都沒說。
「師兄,你不覺得這樣對她太殘忍了嗎?」美女低嘆一聲,無奈地道︰「我覺得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
「我知道她是哪種女人,一直都知道。」他打斷她的話,毅然決然地道︰「今天的事辛苦你了,還有,我不希望我家里的人知道這些事。」
「唉……」美女再嘆息。
第十章
音畫回到了孤兒院。
她帶著破碎的心靈與殘弱的身體回到孤兒院,見華院長最後一面,因為她並不打算在這里繼續住下去。
她回來只是要跟院長告別。
「音畫,你怎麼了?」華院長甫見到她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呆住了。
短短近一年未見,音畫原本清靈秀麗的臉龐瘦了一圈,羞怯溫柔的神情已經被令人心疼的哀傷取代,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音畫搖搖頭,眼淚已經流完了,再說她也不願讓老院長多擔心。
「我沒事,只是工作一年好累,家庭生活果然不適合我。」她自我解嘲地笑了,「孤兒院出身的孩子注定一生孤獨,這是我的宿命吧!」
「你在說什麼呀!」華院長顧不得旁的,慈祥的臉急急切切、好不喜悅地道︰「你是有家人的。」
音畫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