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應你。」他盯著她手上的剪子,沉聲道。
就在這時,眼見英孝被人「威脅」的藤木護主心切,又听不懂他們交談著的中文是在說些什麼,他只怕這個女人一個不小心就傷到了太子殿下,他想也不想,怒吼了一聲拔刀就沖了過來。
輕梅還來不及放下剪刀,就見到藤木聲勢凌人地對她撲來,不由得愣了一愣——英孝心急地怒叱了一聲,可是藤木已經止不住自己全力一擊的劈下……
沈從容就在這一瞬間拉開了女兒,迎向了那柄鋒利無比的武士刀!
剎那間,鮮血迸發尖叫聲起,輕梅痛苦地大喊了一聲,伸手去抓時,卻只扯回了一個胸口鮮血淋灕的父親。
「爹!」她抱住了父親,哭著叫著,小手拼了命地要壓住他身上不斷冒出來的血,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生命從他的體內一點一點消逝。
沈從容胸口被劈了致命的一刀,他面露痛苦,可是眼眸卻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清亮和慈愛。
「孩子,爹這一生……負了你……」他斷斷續續地嗆咳出血來,可是依舊勉力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可是爹知道你,你是一個好女兒……在爹的心目中……你永遠是個……」
他還未來得及說完最後的那一句話,就和著鮮血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爹,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還要跟我一起走的……」輕梅拼命地擦拭著他嘴邊的血,黑眸緊緊盯著父親,痴痴地道「我還要攢錢帶你去治病的……我要請最好的洋大夫治好你的病……我還沒有來得及買塊你最愛吃的五花肉給你吃……」
英孝看她這痴了的模樣,忍不住心痛地緩緩蹲下,輕輕地撫合了沈父的眼皮,「輕梅,你父親去了。」
輕梅抬頭看著他,烏黑的眼眸一片茫茫,失神地道︰「不是的,他只是睡了,他累了,需要睡一覺,等到睡醒以後,我要去買一壺他最愛的陳年紹興,鹵一塊他最喜歡的東坡肉……」
他不忍心地叫道︰「輕梅,他死了,他真的已經去世了。」
輕梅傻眼了,她的臉色漸漸地慘白,雙眸空洞地望向他,「我爹……死了?」
他忍著痛點頭。
她緩緩地垂下眼睫毛,低頭看見了自己染紅的雙手,突然間,整個人昏厥了過去,倒在沈從容的尸體上。
「輕梅!」英孝驚恐地大叫,伸手抱住她的身子。
藤木自從刀刃劈中了沈父之後,就被英孝的怒叱給嚇得呆在原地,然而在見到英孝心急若焚的痛苦表情時,他更是縮了縮——
慘了,他死定了。
☆☆☆
案魂歸兮江水易逝悠悠子心蒼天易老
在滾滾逝水的黃埔江邊,輕梅一身縞素,憑風佇立。
她懷中捧著父親的骨灰,怔怔的凝視著江水,英孝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不發一言。
他們的船已經快要來了,可是他卻無法催促輕梅,因為他知道她心里的難受。
對于錯手殺死沈父的藤木,他已經給予了他最嚴厲的懲罰。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讓輕梅心里好過些,也許除非沈父再活過來吧!
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卻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所以他現在只能夠揪著心,看著輕梅憔悴至斯。
輕梅紅著眼,緩緩地將手中的骨灰,一捧捧地撒向天空,看著那粉末輕揚著散落入江中。
就讓父親的一生,隨著這清風流水,回歸到干淨的大地,讓他的靈魂悠然安寧在天際間,再無恐懼。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溫和地問。
輕梅轉過身,眼神飄忽的看著他,像是穿過他投入另外一個空洞的世界,「走?對,我們走。」
他沉重地盯著她,「你該振作。」
她揚起頭,烏黑如瀑的秀發在風中翻飛,與她一身的素潔形成一抹搶眼的淒艷。
她的眼神淒傷而美麗,在這一瞬間竟震懾住了他。
「輕梅。」明霞裹著一條藏青色的披風,身著暗黑色的旗袍,下了黃包車急急奔來。
那個年輕憨厚的秀生穩穩地跟隨在她身旁,不知何時,他望著明霞的眼神已經顯得那麼的不一樣了。
盡避身在心神俱傷的狀態,輕梅依舊一眼看出了他倆有些不同。
她的眸色露出了一絲欣慰的溫柔。
「明霞姊,你來送我了?」她望著明霞,緩緩地張開了手臂。
明霞緊緊將她擁入懷中,鼻頭一酸,「輕梅,你要節哀順變。」
她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緊緊回擁,「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明霞突然間把她推開一些些,驚惶而鄭重地道︰「你不能跟他走。」
英孝依舊沉沉地站在那兒,可是眉宇漸漸凝聚了不悅之色。
但是他還是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輕梅。
輕梅慘慘一笑,「我必須跟他走。」
「不可以,我剛剛才知道一個大秘密,原來他是日本人!」明霞目光鄙視仇恨起來。
輕梅微微一震,烏黑的大眼楮投注到英孝身上。
英孝高大的身子一動也不動,深邃神秘的眸子與她交鎖;她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是的,他是日本人,我和明霞前天要去找你的時候,被他兩個手下攔住了,他們不經意用日語交談被我听到了……」秀生嚴肅地道︰「我和明霞這才知道你被他脅迫了——」
他還未說完,明霞已經急急補述,「我們兩個想盡辦法要通知你,要救你出來,可是他們的防備太嚴密了,若不是他……」
明霞看向英孝,氣憤又憤恨地續道︰「他派人要我們今天來送你,我們恐怕還找不到機會接近你呢!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你說什麼也不能跟他走,他是我們中國的敵人哪!」
輕梅臉色漸漸蒼白,不過她還是咬著唇搖頭,「不,我還是得跟他走。」
英孝渾身緊繃的肌肉這才有了一絲絲的輕懈,他仍然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隨侍他的軍官都已經被他打發去接船,並且安排一切相關事宜了,但是他相信自己仍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帶走她。
如果輕梅沒有背叛他的話。
秀生一挺身,一把握住了輕梅的手,急促地道︰「輕梅你要相信我,這個人絕非善類,尤其日本鬼子沒有一個是好人,我和明霞都不能眼睜睜看你被帶走……」
「你們兩個在一起了,是嗎?」輕梅柔聲地道。
秀生和明霞不約而同臉一紅,急急道「這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跟我們走。」
「抱歉,請放開我的女人。」英孝看似不著痕跡地撥開秀生的手,他一把將輕梅攬入懷中。
秀生一急,握起拳頭就一拳擊來。
兩個女人同時驚呼起來,英孝卻不急不徐地避開了他的攻擊,大手一翻,重重地一掌撞上了秀生的胸膛。
秀生退了幾步,臉色白了白。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重病纏身的男人,居然有這般的力氣和武術反擊。
「我已經聯絡了我的朋友,怎麼都不能讓你把人帶走。」秀生捂著胸口血氣翻涌,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特制煙火,撥開封蠟往空中一送。
一縷紫青色的火花竄上天空,就在這時濃霧俏俏地籠罩住了整個江邊,氛圍驀然肅殺起來。
英孝護著輕梅退後幾步,隱約可見十數名大漢出現在霧中,朝著他們圍來。
都是中國人,而且看來都經過嚴密訓練。
英孝心中冷冷一笑,怡然不懼。
「原來你是中國長江情報組織的人。」他淡淡地道。
秀生心一驚,隨即恢復平靜,英氣畢露,「沒錯,你怎麼會知道?」
「皇軍已經對你們這支潛伏在市井與上流社會中的情報人員研究很久了,一直都知道你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埋伏,可是沒想到今天統統都出現了。」英孝露齒一笑,「都是托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