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下) 第25頁

「窗窗窗、窗外……窗外有鬼影子!」稟貞嚇得牙齒打顫。

「鬼影子?」強打起精神,馥容轉頭朝窗外凝望半晌。「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我我,我剛才明明看見了……」稟貞硬著脖子慢慢回頭,可目光還沒觸著窗欞,就驚恐地縮回去。

「你先回房睡吧,一會兒我自己下炕把窗關上。」

「您、您可以下炕嗎?小姐?」稟貞言不由衷地問。

馥容點頭。「可以。」輕聲答。

稟貞吁口氣,趕緊跑回她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里,拉高被子蒙住臉直打哆嗦。

屋內又恢復冷清。

窗外,涼風徐徐吹拂進來,清透了她的心肝脾肺。

離開王府,轉眼已過一個月,日子過得很慢,每一日都像置身在七月的炎火那樣難熬。

雖然阿瑪不敢讓她知道,可她已听見家丁們悄悄在廊外說的話……

她知道,他即將娶妻了。

只不過一個月過去,他已將舊人忘懷,而她……

再過一年,她能忘得掉他嗎?

她淒清地笑了。

這個問題,不能算是問題。

她已經被休離,離開王府,永遠不可能再回去了。

將來他還會不會記得她,或者她能不能忘得掉他……

都已經不再重要。

貝勒爺大婚這日,和碩王府內,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大阿哥才剛剛休妻,如此大張旗鼓地舉辦婚宴,難免惹人非議。

然而,兆臣卻毫不在乎。

他執意要將留真娶進門,越快越好。

因為這件事,桂鳳與兒子賭氣,整整一個月不跟兒子說話,德嫻更是對阿哥生氣,經過阿哥身邊,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然而,任何人的反對,都不能左右兆臣的決定。

他決定在今日娶妻,對象就是他親自挑選的留真。

此時,在王府近郊的大宅內,坐在梳妝鏡前費心打扮的留真,在丫頭的協助下正將一層層的胭脂拓上雙頰與紅唇。

她的唇色已經夠紅了,但是她還嫌不夠,精描細繪,巧扮成另一張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嬌艷妝容,目的就是要讓她的「夫君」為她神魂顛倒。

今夜她要讓兆臣驚艷,要讓他為她痴迷……

她可不像兆臣那迂腐的「前妻」,竟然愚蠢到在新婚夜,以一張素顏面對丈夫!

女子以色待君,美色當前,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絕溫香軟玉,這個千古不易的道理她不僅了解,而且十分樂于遵從。

「郡主,吉時將至,花轎已經在屋前等著了。」丫頭進屋提醒她。

為了將她「迎娶進門」,兆臣特地命人在京城近郊,為她置辦這幢大宅,只為讓她在婚前有一處舒服的居所暫住月余,好在新婚當日以十二人大轎,將她正正式式地抬進王府,娶入家門。

「好,知道了。」她笑盈盈地答,揮手叫身邊的丫頭退下。

扒上蓋頭,她在一眾丫頭的攙扶下,娉娉裊裊,香霧環繞地走出屋前,登上了花轎……

這是她大喜的日子。

餅了今日,與兆臣合巹之後,她就是和碩禮親王府的少福晉,未來她得意的日子,現在才正要開始!

婚禮並沒有舉行。

禮親王府派往迎親的花轎,並未于吉時將新娘子抬回王府,事實上,這乘花轎是永遠也抬不進王府了。

稍早,良辰吉時未到,一匹鐵血快騎已自參場跋回稟明主子____

昨夜安貝子果然起事,一干人犯與傳話的奴才已經就伏,唯安貝子趁亂月兌逃,已派人加緊追捕。

大阿哥的人馬一得到消息,花轎就在中途被喬裝為轎夫的王府近衛調了包,新娘子被直接抬往宗人府大牢,另一乘空轎則被抬進王府。

空轎一到,禮王府內翻天覆地之前,新郎早已跨上一匹快馬奔出了北京城。

「爺?」

在貝勒爺新婚夜見到主子,衛濟吉臉上的神情,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人在哪里?!」坐騎未停,兆臣已翻身下馬。

衛濟吉捏了把冷汗,憑他武藝高強,也不敢做出如此驚險的動作!

當然,他的主子不同。

自小由隱姓埋名的武學宗師親手教,兆臣的造詣在衛濟吉之上。

「就在前方那座民宅內。」衛濟吉趕緊答,同時伸手指出前方那幢白色大宅。

他知道,主子問的是少福晉。

這位「少福晉」自然是三十日前,他被臨危授命,必須以生命保護的「前福晉」,而非那位連王府的門也未踏入,就被直接送往大牢的「假福晉」。

「人在哪間房?」兆臣已往前走。

「您現在……」衛濟吉瞪大眼,主子走得飛快,衛濟吉不得不跑步跟上。「現下已夜半,少福晉剛睡下。」

「人在哪間房?」他再問一遍。

「東廂四進房。」衛濟吉不敢再嗦。

兆臣忽然加快腳程,衛濟吉再也跟不上。

馥容並沒有睡著。

她睡不著,她輾轉反側,她不能入睡。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王府內必定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如她初嫁那時的風光。

而今,對著黑暗,她啃蝕苦澀的孤單……

時間沒有讓她胸口的酸洞縮小,只有腐蝕得更深。

今生,今世,她要如何收回那已經付出太深的鐘情?

她每一天都在想。

黑暗中,木然地睜大眸子,她執著地盯住虛空中某一點,直到實在累極了,才慢慢閉上眼楮,讓淚水滑出眼角,讓自己的身子因為太疲倦而自然入睡。

房門被無聲推開時,她並未發覺。

男人來到炕前……

嘆息。

她倏地凝大眸子。

是幻覺嗎?

她坐起來,仔細凝听。

罷才,她仿佛听見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一聲嘆息……

但黑暗中再沒有任何音信。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她放棄了。

然而,虛空中的鬼魅仍又來騷擾……

容兒。

那低抑的呼喚夾雜著嘆息。

她僵住,身子開始顫抖……

直至一縷幽魂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龐……

她徒然伸手!

妄想在黑暗中抓住那虛無飄渺的影子……

她當然抓空了。

冷汗涔涔而下。

她決定下炕,到桌前點燈。

旋即,燭火燃起,小小斗室,燭火亮處,唯有虛空與她自己如鬼魅般的幽影。

她失笑了。

那笑苦澀心酸淒涼。

還期待什麼?

是因為心太痛,所以連幻覺也來捉弄自己嗎?

吹熄燈火,她落寞地回身,重新回到那張孤單的炕床。

男人藏身在燭火幽微處,灼烈的黑眸忘情地吞噬朝思暮想的小身子。

她又瘦了。

那縴細的身子柔弱得讓他心痛,更讓他憎恨自己對她的殘忍……

那夜,留真命人至渚水居擄走馥容,他從頭到尾都知情。

當時他當機立斷回到王府,並向留真求婚……

縱然他不能立即對留真采取行動,卻要斬斷留真傷害她的念頭。

他要保護他的女人,他最愛的女人。

然而,他也因此驚覺,王府對她來說已經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他不能再留她!

他必須把她送走,不但要把她送走,還必須用殘忍的方法把她送走,以斷絕將來留真再加害她的念頭。

狠下心,不看那雙令他心痛如絞的淚眸,無情地將她休離後,他未讓最得力的助手衛濟吉,前往情勢緊張的東北參場,卻命衛濟吉率一隊近衛留在她身邊保護,就是怕她出意外……

倘若她稍有閃失,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他已經那樣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將休書放在她面前時,她心碎的眼眸沒有指控沒有責備只有悲傷,那一顆顆墜不完的淚珠,就像凝紅的血珠子戳落在他的心坎上……

那時他恨不得擰碎的是他自己!

但是,他卻絕對不能心軟。

因為安貝子是家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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