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中) 第5頁

陸拓的笑容更深,似乎她的問題頗耐人尋味。「回想起來,剛剛訂婚的時候,很多媒體都揣測,我跟竹芳的婚姻是利益聯姻,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當時佔了報紙最大版面,媒體全都在討論這樁婚事。」

「所以,呼應我剛才說的話,道理就很清楚了。」他狀似輕松地說。

秀賢沉默半刻,她反而覺得疑惑。「陸先生說得這麼坦白,難道不怕我把你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寫出來?」

「我會說就不怕你寫,不過這條新聞已經過時很久,況且當時新聞也炒得很大,相信讀者已經倒胃口。如果你不介意舊聞重播,可以再寫一遍無所謂。」

「媒體片面揣測跟經過陸先生親口證實,是不一樣的。」

「對,是不一樣。」他低笑。「不過現在沒有人會介意,這種報導頂多提供眾人茶余飯後的閑聊話題,不具有任何殺傷力。」

秀賢還沒開口,陸拓就接下說︰「不過,只有一個人例外。」他接著說︰「我想,你要是真的把我說的話寫出來,受傷害的,只有竹芳一個人。」

「她會受到傷害,就證明她在乎你,你們是利益婚姻的說法就不成立,至少站在她的立,她是愛你的。」秀賢說。

陸拓看了她一會兒,他深沉的眼眸盯視著她,好像要看穿秀賢的眼底。

「老實說,你說的話讓我很意外,常秀小姐。」半晌後,他徐徐說。

秀賢沉默的時候,他又接下說︰「我很意外,會說這種話的女人,為什麼會在我的未婚妻面前接我的電話,並且提到前天晚上我跟這個女人共進晚餐的事?」他咧開嘴,態度好像很平和淡然。

然而秀賢明白,實則上他是在質問自己!

「在電話中我已經解釋過,之前沒辦法接電話的原因,至于與沈小姐一起吃飯的時候接你的電話,只是巧合──」

「在你身上實在有太多巧合了,常秀小姐。」他收起笑容。

秀賢瞪著他,屋子里,偌大的客廳突然安靜得接近詭異……

「告訴我,」他低嗄地說︰「名辯才無礙、口若懸河的女人,不但容貌美麗而且反應奇快無比,再加上若即若離、讓男人捉模不定的態度!這樣的女人,有幾個男人,可以逃出她的手掌心?」

秀賢看著他。

但她的眼神是迷離的,她的態度是冷若冰霜的……

「陸先生,你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她說︰「如果我做了什麼事造成你的誤會,那麼很遺憾!既然這幢房子對你的意義重大,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里。」話說完,秀賢轉身就走。

陸拓突然捉住她的手臂──

秀賢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陸拓已經繞到她的面前。「以前,我曾經費盡心機想得到一個女人。那個時候我非常有耐心,因為當時我認為,如果得不到她,我就會失去全世界。」他深沉地看著她說。

秀賢慢慢抬起眼,清澈的眼眸瞪住他,兩人的眼神接觸,彼此角力。

「對這個女人沒有興趣嗎?」他瞪著她低笑。「從來沒有人報導過,這是有價值的獨家。」

她仍然沒有開口,臉上的表情卻變了。

「你想讓我自己說出來?」他揣摩她的心態,忽然被她的眼神勾引住,那里面有一種吸引他的、似曾相識的、像火一樣熱又像冰一樣冷的,熟悉的東西……

「但是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說出來,滿足你的好奇心。」他低嗄地說。

秀賢忽然笑了。「陸先生大概還是不清楚,我的工作不只是因為好奇心。」

「那麼還有什麼?不只是對我的好奇,難道有比好奇還要更深一層的東西?」他充滿曖昧地暗示。

「什麼叫做比好奇還要更深一層的東西?」秀賢反問他︰「是理智嗎?還是對于新聞采訪的熱情與正義?」故意誤解他的暗示。

他捏緊她的手臂,不知是忘情或是有意,捏痛了她。「比理智更深一層的東西是什麼?我曾听說過那好像叫做‘感性’,是一個女人告訴我的東西!」他進一步暗示。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得秀賢能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

「陸先生的工作壓力可能太大了,因此想像力過度發揮,或者將記憶剪接之後與現在的現實連結在一起,成了半真實半虛幻的錯覺,這種現象在專家的眼中是因為壓力引起的,叫做‘記憶錯位’。」她半認真地對他解釋︰「人類活動是需要理智的,感性只是一種本能。舉例控制‘好奇心’所需要的是理智,人類產生‘好奇心’的本能才是感性。如果放任感性不加以控制,將理性置之不理,或者讓感性超越理性,那麼很快就有災難發生了。」她微笑著,好整以暇地,一字一句地說明。

他瞪了她半晌。

一會兒後,他放開她,眼神玩味。

「陸先生的生活太忙碌,忙碌又制式化的生活容易讓人心情沉悶,難免一時混淆,不足為奇。」她客套地打圓場,語調與表情都看似平常而且很冷淡。

他瞪著她,過了片刻才開口︰「對,我的生活確實太過于制式化,也許,」他沖著她一笑。「應該有一點新鮮的刺激。」

秀賢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不過,現在我工作太忙,實在沒有時間玩游戲。」他沉下眼,神色回復正常,跟剛才已經判若兩人。「現在我想要的,是了解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想要的,真的只是寫一篇文章這麼容易嗎?」

秀賢沉默地回視他。

「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得到想要報導的內容?」陸拓告訴她。

「陸先生是認真的嗎?」她這麼問。

陸拓撇撇嘴。「我會給你你要的,但是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一定明白,凡事都有代價。」他對她說。

她看著他,暫時沒有回答。

「不過,我不習慣跟不熟的人坦白一切。」他咧嘴笑了笑,態度從容不迫。「仔細想一想,其實任何人都一樣,有誰會對陌生人剖析自己?」

「陸先生的意思是?」

「我們應該多花一點時間認識彼此。」他說。但是她沒有表情,于是他又說︰「難道你不認為,應該先取得我的信任,然後再進一步做深入采訪?」

「陸先生言之有理。」她笑了,因為笑容,表情也柔和許多。「您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坦白說我很高興。」

一時間,他竟看不出她眼底笑容的真假。「是嗎?那就好。」他喃喃說。

也許,他被她帶著智性的美麗笑容迷惑,一時失神,所以錯失判斷的機會。

他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其實我對你很好奇。」

「好奇?」

他笑一笑。「雖然你想采訪我,但是我對你的好奇,並不在你之下。」

「陸先生的好奇,是因為我鍥而不舍的決心?」秀賢說。

他低笑一聲,沒有回答。

「明天晚上有空嗎?」他走到酒櫃前,打開酒櫃為自己倒一杯酒後,突然問她。

她回頭看他。

「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秀賢尚未回答之前,他接下說︰「我跟你兩個人,沒有第三者。」他回頭對她說。

她注視他半晌,然後回答。「既然想采訪陸先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有一件事。」他說。

秀賢等他說下去。

「不要再叫我‘陸先生’,」他沖著她咧嘴一笑。「如果再繼續客套下去的話,我們恐怕還得再多吃很多頓飯才行。」

秀賢笑了。「好,這點我可以答應你。」

陸拓突然舉起酒杯,朝她致敬。「對我來說,工作其實就是游戲,如果工作只為工作,那麼人生實在太沉悶乏味了,你說是嗎?」他忽然又這麼問她。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