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她,似在研究她。
「如果一定要我表達立場,那麼我沒有立場。因為從頭到尾,對于這場婚姻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可想而知,現在你要納側室,決定權也在你手上。」巴哥很嚴肅地看著他說︰「你問我反對嗎?這真是一個好笑的問題,問題是我可以反對嗎?如果不能反對,那麼我想反問你,我可以不接受嗎?」
他眯眼看她。
她在繞著話講!
反對與不接受,是同樣的答案,然而一個是積極的反抗,另一個只是被動的無奈。
定棋思索她話里的聰慧!
一名行為舉止粗俗不雅的女子,何以不能有聰辯的智慧?何況她讀書識字,能吟詩抄書。她並不庸俗,遣詞用字還有過人的敏慧,甚至,聰辯的詞鋒,犀利得足以令他啞口。
然而,何以這樣一名女子,行為舉止卻大而化之?
他忽然想起,他從未真正了解過他的妻子。
定棋問自己,他是不是對她錯估了什麼?
「我要知道,你不接受的理由。」他深思地問地。
「理由很簡單,我是妒婦,不願與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丈夫,就是這樣而已。」
他盯著她。「如果我們是恩愛情重的夫妻,你不接受的理由就夠充足,但事實是,我們並不是一對恩愛夫妻。你是妒婦,這理由不能說服我。」
我們並不是一對恩愛夫妻。這話從定棋嘴里說出口,對巴哥來說,有如大夢初醒,卻心痛難受。
「對,我並不在乎你納妾。」她這麼對他說,為維持尊嚴與驕傲。「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納妾!不在乎與不能接受,這兩者是有分別的,我想你很清楚。」
她的話讓定棋冷下眼。
猶記得,她說過他若另納側室,求之不得。
如今出爾反爾,竟然只為嫉妒!
「平日你大而化之的舉止我都能忍受,但不容側室,不是大家閨秀的行為。」他冷道。
「我不想做這樣的大家閨秀!」巴哥反抗。「不容側室又如何?倘若今日女子能嫁二夫,兩位丈夫都有容人的雅量,那麼我便不反對你納妾。」
「胡鬧!我希望這話只是玩笑。」他沉下臉。「為了你的嫉妒,要把我們兩人都陷入地獄,簡直是無知的行為。」
地獄?「不能納妾,對你來說是地獄嗎?」她寒心。
「夫妻不能恩愛,那麼只有相敬如賓。」他沉聲說︰「我自認做到尊重,但倘若你不容側室,恐怕我們之間,將連最基本的敬重都不存在了!」
「納妾,就是尊重嗎?」她質問,心更寒。
「至少是辦法!我可以不再約束你,在府中隨你所興,但這貝勒府需要一名蕙質蘭心的女子,協助我料理府中內務。既然你不能勝任,那麼納入側室便是必然。」
「納側室,是為幫你料理府中內務,還是根本上你喜歡的就是‘蕙質蘭心’這樣的女子?」她搖頭,忽然傻笑。「我真是問的太傻了,對嗎?又有哪個男人,不喜歡這樣的女人?你說的,是像柔安格格那樣的女子吧?你認為她蕙質蘭心嗎?可我卻不明白,願與別的女子共有一個丈夫的女人,究竟是什麼心態?這樣的女子當真蕙質蘭心嗎?或者根本就是虛偽矯情、別有心機?」
她這番話,讓定棋眼色更冷。「我竟不知,我的妻子言辭如此尖銳,傷人傷己。」
「我只是說出事實。」他的指控讓巴哥心痛。「難道你以為,柔安格格不會嫉妒、不會吃醋嗎?除非她不是女人。」
「並非所有的女人,都像你這麼不懂事。」他沉聲指責她。
「不懂事?」他的指控,讓巴哥受了委屈。「如果這樣叫做不懂事,那麼願與人共侍一夫的女人就是虛偽壓抑了!」
「就算你無理取鬧,我還是會納側室!」定棋強硬地說︰「不管你選擇平靜的接受,或者反抗咆哮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但如果你選擇後者,我會考慮進京面聖,請皇上收回成命,容我休妻!」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願你對我這麼做。」最後,她這麼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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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用膳時,柔安出現了。
餅去幾日她尚且避嫌,然而今天卻一早就出現在飯廳,並且就坐在定棋身邊,絲毫未加避諱。
巴哥沒有逃避,她平靜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面對柔安勝利的笑臉。
「少福晉,早。」柔安含笑問安。
今早她不稱巴哥姐姐,在定棋面前,她謹慎守禮。
「早。」巴哥匆匆回一聲,顯得心事重重,未看她一眼。
柔安的笑容消失。
下人們開始上菜,柔安特地盛了一碗熱湯,捧到巴哥面前。「少福晉,這湯是柔安特地為您做的,您嘗嘗,合不合您的胃口?」
「你做的?」巴哥愣住。
「是,這是今晨柔安早起,到廚房為您做的湯。」柔安笑著說︰「我听貝勒爺說,少福晉的胃病又犯了,所以柔安特地下廚,親自給您做一道熱湯暖胃。」
巴哥瞪著那道熱湯,心口淌血。
倘若,一名女子機關用盡、能虛偽得如此徹底,那麼不懂也不屑使用計謀的她,還能拿什麼與之相爭?
「你拿走,我不想喝。」她冷然道,推卻了虛偽,也把定棋推得更遠。
柔安的笑容僵在唇邊。
定棋的眼色更冷,如十二月寒霜,足以凍結巴哥的心。
而巴哥的拒絕正如柔安所願,柔安失去笑容,下一刻,她委屈的眼神便投向定棋。
「格格特地為你做的湯,你應該喝下。」他的聲音很冷。
巴哥沒有反應。
「不要緊,既然少福晉不喜歡喝湯,那麼柔安再去炒一道熱菜上來。」她立刻起身,欲往廚房。
「不必了,格格遠來是客,不應該下廚做湯炒菜。再說府里不缺飲食,阿四嬸做的菜也比較合我的胃口,我更加不需要你的服侍,格格不必多禮了。」她冷言拒絕。
這話一出口,飯廳里的氣氛就陷入僵凝。
「少福晉,是柔安做錯了什麼,惹您不高興嗎?」她泫然欲泣。「如果柔安有不是的地方,請您教訓,柔安一定改過。」她委曲求全。
「你是客人,我豈敢教訓你?你沒做錯事,不需要改過什麼,只求你不要管我的事,我就很感激你了。」巴哥平聲說。
她的話,讓自以為演技淋灕盡致的柔安不好受,但相對,也讓她自己難受。
巴哥知道,此刻,定棋正拿什麼眼光在看她。
「既然她什麼都不要,就不必管她。」終于,定棋開口了,他的聲音就跟他的臉色一樣冷。
「一切都是柔安的錯。」柔安自責。
「你已做了你該做的,你沒有錯,錯的是不懂事的人。」他冷聲道。
「是柔安不好——」
巴哥站起來。「我累了,你們吃吧!」
她的柔弱、她的溫婉,實際上卻是見血封喉的武器。
再也听不下去,巴哥決定退出。
而這回,定棋不再開口阻止巴哥的無禮,甚至不看她一眼,任由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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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後,定棋來到巴哥的房間。
「一定要如此嗎?」他看著她的眼神冰冷。「一定要做到這樣,讓每個人都難受,你才覺得好過?」
原以為他不會來,可他來了,卻是來質問她的。
巴哥沒有說話,只是瞪著地面,內心卻在激烈掙扎……
「為什麼不說話?自絕于此,只會把人的耐性磨盡。」
這話,讓她內心的掙扎停止了。
她已然決定了一件事,終于抬頭,臉色蒼白,聲調冷然。「我學不來作戲,我就是不會。」她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喜歡看女人哭柔喊弱,那麼,是的,這在我身上永遠看不到!因為我不是這種女人,我天生沒有這樣的條件,也沒有這樣的環境,我就是粗枝大葉、粗俗不雅,這就是我,我就只能做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