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春說︰「早上奴婢先在房內等了一會兒,後來听書齋的小僮說,見柔安格格在奴才離開時,進了少福晉的房間。」
「什麼意思?」他停步,回頭。
小春低下頭。「小僮說,柔安格格離開後,隔不了一會兒,就見少福晉匆匆離開房內。」
定棋沉下臉。「察哈達,請柔安格格到前廳談話。」
「遮。」察哈達餃命而去。
掐緊手中巴哥留下的字條,定棋神色冷峻。
柔安一到前廳,見巴哥的侍女及一名小僮在場,她有些疑惑。
「秋生,把你看見的,對柔安格格說一遍。」定棋面無表情地囑咐。
「遮。」小僮秋生道︰「今天早上,我見柔安格格進了少福晉的房間,隨後少福晉匆匆離開房間。約莫半個時辰後,小春姐姐回到少福晉房間,一會兒走出房外,問其他人有沒有見到少福晉,于是我上前跟小春姐姐說了緣由,小春姐姐臉上有疑惑,于是開始找起少福晉,不到半個時辰,小春姐姐急起來了,便找來察哈達總管,之後的事我就不明白了。」
柔安听見小僮提到自己,她心底雖忐忑,可已經有了準備。
「小春,這是怎麼回事?」定棋神色矜冷,不動聲色接著盤問小春。
「稟貝勒爺,小春因為不識字,所以不明白少福晉留在桌上的字條寫些什麼,于是找來察哈達總管,這才知道少福晉離家了,又想起秋生說的話,所以趕緊稟告貝勒爺。」
柔安听見巴哥臨走前留了字條,她心頭越發不安起來。
定棋沉冷的目光盯著柔安。「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到房間找她?」他問得直接。
柔安听出他話里的冷意。「貝勒爺,柔安因為听下人們提起,說是少福晉昨夜染了風寒,病體甚弱,柔安憂心少福晉的身子,所以前去探望.」
「你說的,」他沉聲問︰「是實話?」
「當然,柔安關心少福晉的身子!」
柔安話未說完,察哈達忽然領了一名陌生男子進門,後頭還跟著柔安的侍女綠袖。
見到綠袖跟隨總管進來,柔安心神不寧。
「稟貝勒爺,正午侍衛們在後門口發現這一名車夫,他坦言是受綠袖姑娘花錢指使,到貝勒府後院接人的!綠袖姑娘,快快把你跟你家格格的謀算,在貝勒爺面前說個清楚!」察哈達口氣嚴厲,他早巳調查得一清二楚。
柔安心頭一驚。
綠袖低著頭不敢看她的主子。到前廳來之前,察哈達早巳審問過綠袖,此時在貝勒爺面前,她只得把如何雇車夫,預謀送走巴哥的詳情,仔細說了一遍。
听見綠袖道出實情,柔安整個人顫抖不已。
定棋只是牢牢盯著她,並未問她的話。
然而這眼神,已叫柔安整顆心都涼透了!
「我……」勉力鎮定心神,柔安試圖解釋。「那個女人是冒名頂替的,她原是撫順城里的小乞丐,竟敢妄圖福晉的位子,我不過是替貝勒爺趕走她!」
「你把她逼走的?」他突然問,面無表情。
柔安一愣。「柔安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貝勒爺。」她狡辯。
「為了我?」定棋冷下眼。「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
柔安胸口一緊。「那女子膽敢冒名頂替福晉,可見十分狡猾,柔安擔心她傷害貝勒爺,所以才做主先把她送走!」顫著聲,她仍然試圖申辯。
然而定棋冰冷的視線,仿彿射穿了她的心,讓她驚慌。
「不論巴哥是什麼人,她必須離開或者留下,由我來決定。」沉著眼,他一字一句告訴柔安。
原來嫻靜溫婉可以與機心共處!他要的,不是這樣的女子。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巴哥心動的理由……
她的坦率、可愛、甚至粗俗,在在皆讓他看見她的真心。在他意欲納妾之時,她據理力爭的模樣,又讓他見識了她聰慧的另一面!
原來他真心想要的,是這樣的女子……
清淨如水,率直純真。
「可貝勒爺,」柔安還試圖解釋︰「柔安一切皆是為您著想!」
「察哈達,送客!」他突然冷聲直斥。
柔安一僵,臉色發白。
察哈達立即上前。「格格,請吧!」冷臉送客。
柔安格格面如死灰。
至此,定棋已經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謀算落了空,柔安明白,從今而後,她已完全失去嫁進貝勒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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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察哈達與小春跟著主子來到京城,已經半個月之後。
由于巴哥並未搭上柔安為她準備的馬車,定棋在撫順找了月余,才確定巴哥已經不在撫順城,後有一隊自京城北上撫順的貨商,提起個把月前有一名貌似巴哥的女子,給了貨商幾兩銀子,便隨貨商的馬隊一起進京,後來在京城賢良寺附近下了車。
得到這個消息,察哈達等人才跟著定棋,趕到京城。
一行人進入京城,首先來到賢良寺,在寺門外問到一名在寺門前兜售線香、金紙的小販。
「唉呀,我記起來了,好像真有這麼一名姑娘,相貌就似你們形容的那樣標致,可卻形單影孤、全身瘦骨嶙峋,瞧起來怪可憐見的!」
「你說咱們家少福——我是說咱們家夫人,你見咱們家夫人她怎麼了?」小春捺不住性子急忙問。
「噢,那日我見她走到寺門邊就倒下了,看似病弱得很,奄奄一息的,好像快死了——」
「你胡說!」小春氣得罵人。「咱們夫人身子健壯,才沒那麼容易死呢?」她眼眶里含淚。
「我實話實說,哪里胡說了?你瞧,那日她就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到了晚間恐怕就已經沒命了!」
小春瞪大眼楮。「你再說、再說我要打人了!」她急得哭了。
「察哈達,再找附近小販問清楚,查明最後見到巴哥的人。」定棋的神色始終陰沉。
他看似冷靜,沉聲囑咐察哈達。
然而听見小販剛才所述,他的拳頭握緊,一直未曾松開!
他不敢去想,失去巴哥的可能!
即使在她仍生死未卜的現在,他的心都因為濃濃的掛念,而深沉地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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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哥並末坐上柔安給她安排的馬車。
她從牆邊跳出貝勒府,之後換了平民的便裝,在撫順街頭跟南行商隊,搭上馬棚貨車,一路到了北京城。
車行到這里,她從貝勒府帶出的一點銀兩已經用盡,于是只能在舊都十王府附近下了馬車。
此處自改朝換代後已改建為賢良寺,位于東安門外胡同,附近是商人聚會集市之處,也有不少官宦仕女人本寺參拜,更有外縣官吏進京述職時多寄居于此處。
人海茫茫,巴哥十歲時離京,對于京城的記憶已幾乎淡忘,她不知何去何從,這一路舟車勞頓,她的病一直沒有痊愈,身于更顯得瘦弱、憔悴。
身上沒有銀子,她還病著、餓著,已經奄奄一息……
病得不能再走,她在寺門外倒下,卻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再貧困,她好像已不能再重操舊業,伸手跟入寺進香的路人要錢。
是什麼改變了她?
是羞愧與廉恥嗎?
從前她並不覺得伸手討錢可恥,還學起路邊乞丐粗俗不雅的舉止,凡事大而化之,可那一切全是為了生存!如果不那樣,她討不到錢,也不見容于其他乞丐,只能餓著肚皮等死。
然而現在,就算仍憐憫路邊的乞丐,可她自己卻不能再像從前,那麼樂于貧賤,不在乎眾人輕蔑的眼光。
也許,自從離開定棋後,一切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