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多久,柔軟的東西落到她身上,她抬起臉,一件藍襯衫罩著她寒冷的雙臂。
何淮安又回來了,對她笑。「會冷吧,穿上。」
「你怎麼知道我很冷?」
「穿上吧,你要是感冒了,掛兩條鼻涕才真的丑。」
戴英霞笑出來,把襯衫好好地穿上了,同時穿上了他的氣息,帶木質調的男性古龍水氣味。
何淮安坐下來。「我可不可以大膽地猜測,你在這里喝悶酒是因為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是因為跟我有關?」
「呵。」戴英霞翻白眼,真臭美。「難道我喝酒不能是因為心情好嗎?」
「你看起來很郁悶。」
「我是心情好才喝酒,因為某個姓何的家伙這幾天沒騷擾我,我太開心了--」
「是這樣?」
「是這樣。」
「你發誓。」
「這種小事發什麼誓?」
「看,不敢吧。」
戴英霞猝地脹紅面孔。「奇怪,你時間太多嗎?這麼晚不回家耗在這里跟我抬杠?」
「我心情好不想回家,你想喝酒,我們一起喝。」
「誰要跟你喝?」
「那麼各喝各的,這里又不是只有你能來。」
他還真的去買酒了,戴英霞瞧著,忍不住直笑。糟糕糟糕,原本郁悶的心情呢?怎麼轉瞬明亮了?就因為何淮安來了?有這樣喜歡他嗎?可是原本好孤單的感覺,當他光臨,馬上消失無蹤。
何淮安坐下,扳開啤酒自顧地喝起來。
戴英霞裝酷,喝自己那瓶已經不冰的啤酒。
第8章(1)
情況有點滑稽,面前的窗玻璃,隔著漆黑冷清的夜,更清楚地反映他們的身影。戴英霞看見自己披著他的襯衫,頭發蓬亂,臉上的妝也早就褪光。而何淮安一臉酷樣,神清氣爽地坐她旁邊喝酒,超級的帥氣挺拔。他們各自喝酒,不言不語。後來,何淮安先開口了。
「今天過得怎麼樣?」
「欸?」戴英霞轉過臉,興奮極了。「不是說各喝各的,你怎麼跟我說話了?」他輸了,他先忍不住喔,哈哈。
「不想回答?就不要理我啊。」
「喂!」
「听說酒後會吐真言,你會嗎?」
「嗟。」
「怎樣?今天過得好嗎?不要說謊。」他發現戴英霞越不舒服的時候,越愛講反話,她太逞強太好勝。
「如果你真的想听實話,好,實話就是過得爛斃了。工作上有事讓我不爽,還有我那位發失戀瘋的朋友嫌我煩,然後我正要回家看到我媽跟她男朋友興高采烈地討論晚上的娛樂活動,他們以為我不回家睡爽的咧,所以我想我也不好讓他們白高興,因此坐在這里想著一件我想不通的事,以上報告完畢,全是實話。OK?」
他笑著,啜飲啤酒。「什麼事想不通,我幫你想,我很聰明。」
「何淮安。」戴英霞轉身,面對他。
「你說。」
「有件事我覺得很吊詭,愛情這事我知道靠不住,所以我們真正要努力經營的,應該是親情對吧?可是一旦親情跟愛情撞上,人們又常常眼里只有愛情,六親不認。那你說我們不要愛情也不要寄望親情,我們努力在事業上好了,可是啊我發現連事業都不可靠,老板今天可能很喜歡你器重你,可是明天換個決策轉個心意,你什麼改變都要接受不得異議。即使是你非常厭惡的事也要忍下來,不然只好走路,所以事業也是靠不住的。還剩一種,友情。可是友情這檔事,我覺得也是滿脆弱的。那你說,做人怎麼會那麼沒意思啊?沒一種感情是靠得住的。我越想就越悶,我越悶就越想,我想到腦子都快燒壞--」
戴英霞驚訝自己竟牢騷滿月復,看樣子她的確是挺沮喪的,跟何淮安往來,就對老板有深深歉意。結果老板的兒子上次才弄傷她,轉眼又被老板請進公司,老板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說︰「你說的都有理,事實是這樣沒錯。」
「這事實,挺讓人沮喪。」
「怎麼會?想明白了這些真理,才能早點覺悟。」
「覺悟什麼?」
「做人還是不要顧慮太多,眼前開心最重要。眼前開心一刻是賺到一刻,如果人生是苦海,那麼多一秒開心就是賺到了。還有什麼親情友情愛情事業全不能期待,如果可以期待,社會版就不會有那些新聞事件。如果什麼都不可靠,那麼唯一能靠的就剩自己。要過什麼樣的日子,要怎麼給自己找開心,起碼這些是可以好好規劃的。」
「也對。那麼我的開心嘛--」戴英霞認真思考起來。
「你想一想啊,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最想做什麼?想想能讓你高興的。」
「可是都很難,我很想放假幾天,我希望有個舒服的地方好好安心地睡下去,什麼事都不要做,也不要早起,不用面對那些商務電話,也不接老板電話,能這樣的話就太棒了。事實上我可能是染上職業倦怠癥,我真希望跟老板角色對換。他太依賴我了,害我都不敢放假,假如我當老板,然後有個跟我一樣能干的秘書伺候我那就太棒了。東西隨便亂丟,他收給;東西隨便亂塞,他整理;行程隨便答應,反正他會安排;電話都不用接,他會過濾。喔,爽欸!」
「這有什麼困難的,你這些都很容易辦到。」
「呵,最好是。」
「我當你的秘書。」何淮安按住她雙肩,看著她。「我沒當過任何人的秘書,可是我想呢,由我來當秘書的話,老板應該會相當的快樂,因為吃喝玩樂這些我太行了,保證讓我的老板身心平衡,能量飽滿,每天都無憂無慮笑咪咪。」
「你當我的秘書?」她驚呼。「我何德何能請到何社長當我秘書,不要開我玩笑了。」
何淮安哈哈笑。「干麼?不敢請我當秘書?這麼沒膽?」
「我是惡人無膽。」戴英霞也笑。
「現在出發吧。」何淮安看看手表。「現在出發的話到那邊剛好天亮,可以看到最美的風景。」
「出發?去哪?」
「我知道有個很棒的地方,何秘書幫戴老板安排兩天一夜的假期。」
「我什麼都沒帶,公司也沒請假,我……」
「你有年假吧?打個電話請一天假死不了人的。老板的行程過去讓他自己看著辦,不會死人的,公司不會因為你休假一天就倒閉。至于身外之物,我這個秘書可以幫你搞定,這些通通不是問題,真正有問題的是這個--」他的食指抵住她的頭。「是這個猶豫不決的腦袋。」
「喂,我們不算男女朋友,兩天一夜旅行,OK嗎?」
「我想確認一件事--」
「確認什麼?」
「能跟我一起‘湖心亭看雪’的是不是你。」
「哈。」戴英霞淘氣地瞪大眼楮。「你以為你想看雪別人就一定會跟嗎?不要這麼自大。」
沒想到她真的跟來了,戴英霞恍惚地想,她八成是發酒瘋了。
凌晨三點,何淮安開車載英霞朝花蓮出發。
車子穩穩地在黑暗公路行駛,天空是藍紫色,路樹是黑色的,行經的路燈,鄰近的山,沿路橘黃燈火一汪一汪閃過。戴英霞看廣闊的高速公路,不敢相信,她就這麼冒險地放下一切,跟他去旅行,連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可是在他身旁,她覺得非常安心。
她不時假裝撥頭發,偷瞄他。此刻,有著跟他旅行的刺激感,不安分的遐想,還有把自己都交給他打理的安全感。是不是因為見過他豢養魚兒的模樣,還是見到那些被他養得肥胖的貓兒?讓她覺得那雙有力的手臂是可以被依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