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伺候少爺吧!」
「不用了。這麼大盆熱水,你怎麼把布巾擰吧?」還是他自己來就行了!
身後立刻沒了聲響,他停下腳步,狐疑地轉頭,看見小小人兒正蹲在桌子上,低垂著頭,手指在地上畫圖圈,四周滿是灰暗的線條。
「奴婢真是沒用,什麼都幫不了少爺……」嗚嗚。
于凡朋無言又無奈。
閉閉眼,他重嘆口氣。「好吧!我把布巾擰吧,你來幫我擦行嗎?」
「行的!」只見方才還要死不知的小家伙,立刻生龍活虎地跳起,嘴兒咧得開開的,精神奕奕地朝他跑來,半點也瞧不出悲傷之色。
好哇,她在陰他嗎?于凡朋眯起眼,可心里倒是沒生氣。
這丫頭以前這麼活潑嗎?
他歪頭想著,想不起她曾經露出冷靜,或鎮定之外的表情;發覺她原來也這麼多心眼,他不由得覺得好笑。
看來經此一事,不但他,連她也變了不少。
他無奈地扯扯嘴角,算對自己苦笑,先在盆子的熱水里擰好了布巾,然後才交給她。
「請少爺坐下來。」小丫頭構不著他的臉,只好恭敬地示意他在桌前坐下。
于凡朋依言落坐,還刻意往桌前多靠了幾寸,方便她能模到他的臉。
小丫頭兩手抓著折迭好的布巾,吃力地在他臉上移動著。
經過一天,蘇盈盈已開始適應自己的小小身軀,也慢慢抓到做事的訣竅;雖然她動作吃力又緩慢,但擦起臉來其實還挺舒服的,只不過這小丫頭真的是閑不住,除了服侍他盥洗、幫他搭配好衣物,雖然無法替他換上,但用早膳時也堅持要幫忙遞筷子湯杓。
「別忙了,你也吃吧!」于凡朋看不過去她光忙著照應他,自己的熱粥變涼了也不吃。
「不行!我是奴婢,少爺沒用完膳之前,我怎能吃飯呢?」小家伙萬分堅持。
他忘了,她的腦袋瓜是石頭做的,不懂得變通的。
「那麼,如果是我的命令呢?你從是不從?」于凡朋斜睨著她問。
「……」小人兒臉上露出苦惱的思索之色。「如果是少爺的命令,那麼奴婢自然得遵從。」
「那好,我現在命令你,不許忙了,陪我一起用餐,听見了嗎?」
「听……听見了。」被罰「陪吃」的小家伙頭低、肩垮、兩手下垂,沮喪得活像要被趕出去似的。
「來這兒。」他差點笑出來,清清喉嚨,用手指輕敲桌面,示意她快點過來。
她加快腳步走過去,乖乖在他所指之處跪坐好,等著接受「伺候」。
「張嘴。」
命令下來,不得不從的苦命小婢女,只得听命張嘴,讓一匙稀飯送往嘴邊。
即使是小藥匙,對她的小嘴而言仍嫌太大;她無法將整個湯匙含入口中,只得湊過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吸咬著。
「吃點菜。」筷子遞來一小塊蔥花煎蛋,苦命小婢女趕緊吞下稀飯,張嘴接下這口蛋。
吃完了蛋,還有清爽的醬菜、涼拌菜和腌肉,他每夾來一筷,她就得嚼好久。
幸好于凡朋也不急躁,耐心地陪她吃完早膳,才準備離開房間去忙自己的事。
臨走前,于凡朋同樣吩咐︰「你乖乖待在房里,我會命人不許進來。」
「嗯。那麼少爺自個兒也當心點。」想到有人要陷害他,她就萬分擔心。
「我會的。」他微微笑了。
她這般關心他,讓他心里暖暖的。
第4章(1)
來到大廳,于凡朋吩咐總管備轎準備外出,不過總管都還沒離開,不速之客就上門了。
「唷!凡朋堂兄,早呀!」
幾道身影如進自家廚房般,從門口進來便直闖大廳,還不客氣地各自找位置坐下,極度自動自發,完全不需要主人招呼。
「志楷堂兄,志琉堂弟,晉康堂弟。」于凡朋一如往常禮貌招呼,但絲毫不見熱絡。
他們雖同血緣,可本來就無交情,更沒什麼交集;若不是還顧著給他們一點面子,他早下令不準讓他們進門了。
反正他們登門,從來就無好事。
「怎麼,要出門呀?」他們明明听見他的吩咐了,還明知故問。
「嗯,巡鋪子。」
于凡朋淡淡回答,轉頭低聲吩咐總管幾句後,總管就恭謹地退下了。
「哎呀!我說凡朋呀,你也別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累壞了自己,堂哥我看了,恁地心疼呀!不如你分些工作出來,我們為你分憂解勞,大家一起分工合作,也好過你累壞身體,我們卻成天涼涼沒事做呀,你說是吧?」
于志楷以好大哥的口吻,好聲好氣地勸道。
但于凡朋沒有領情。
餅去三年來,他們常常上門說同樣的事,就是希望他將權力放給他們,讓他們也分杯油水。
他並非不願將權力外放,畢竟大家都是于家子孫,誰有能力誰當家做主,他其實無所謂。
不過這三位堂兄弟,全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非但不是經商的料,還驕奢糜爛,吃喝嫖賭,樣樣都來。
試問,他怎能將于家的產業,交到這樣的人手中?
有監于于凡朋的大伯與三叔,敗光自己家產之事,于家老爺為了防範未然,避免兒孫們走上同樣的路,在此時就已立下規定,除了主事者一家之外,其余旁系的親族,只能配領薪餉度日,沒人可例外。
于家家大業大,柴米油鹽醬醋茶,幾乎全沾上邊了,其利潤豐厚,對這些同血緣的親族,自然也不虧待。
每月配給他們每人的薪餉,皆是尋常人一家老小一整年的花費,且裁衣納鞋、上學堂等大宗的日常生活開銷,全由主事負責,年底還有三個月的增額薪餉。
其他親族皆感懷他們的照顧,唯有這三人,領到的薪餉總是不到半月就花光。
那點銀兩,根本滿足不了他們貪婪的心。
所以他們打著歪主意,想從他這兒接手幾間鋪子,直接撈刮油水,因此三天兩頭就登門騷擾,要他釋放權力,于凡朋早已不勝其煩。
「志楷堂哥,我說過了。我手邊的事沒一樣輕松的,我想你們是做不來的,還是由我來就行了。」于凡朋隱忍不耐,平靜地重復這句已說過上百次的說詞。
「怎麼?于家這麼大產業,你竟想一個人獨吞嗎?」于志琉較年輕,沉不住氣,忍不住睚皆瞪視,朝他叫囂。
于凡朋偏頭望向他,面容同樣冷靜,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多余的波動。
「志琉堂弟,現下于家的產業,全是我爹用分得的家產,胼手胝足,慢慢擴展至今,才有今日的局面。而據我所知,大伯與三叔分得的當初早就花完了;既是我爹遺留下來的產業,與幾位堂兄弟怎會扯上關連呢?我實在百思不解。」
他冷笑說道,同時暗暗諷刺他們。
幾人被他挖苦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就是有人臉皮夠厚,可以當作沒听到不愛听的話,自動把對已不利的話語隔絕。
「哎!凡朋呀,我們是真的為了你好,不忍見你太勞累;其實我們能力也都不錯,只是沒機會好好表現罷了,你分幾間鋪子給我們管理,很快就會知道我們的實力了。」
「你們的‘實力’,我一直很清楚,不過現下,實在沒有需要堂哥堂弟們分憂之處。」于凡朋微笑,但眼神冷漠不耐,再也不想多花半點心思與他們周旋。
這時,一名婢女走來,手中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
于凡朋指示婢女將水果分贈給他們,同時道︰「幾位堂兄堂弟,一大清早特地前來,家里一時間也沒什麼可待客,就讓我招待點水果吧!這林檎乃是上等之選,請你們務必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