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雖然與他再無關系了,但還是陸續由江湖人的嘴里得知——
聞人不迫去了山腳下,目睹了那個將聞人莊寫成閑人莊的墓碑——而且字又碎又丑。然後聞人莊放出了消息。
閔總管遭人所殺,凶手乃用劍高手,識字能力不高,字跡如幼兒,若然有正道人士尋獲凶手,聞人莊必奉為上賓並感其恩情;同時,聞人莊正積極尋找閔總管失去的令牌。
出入聞人莊,除非在江湖上深具名望或聞人不迫親邀外,其余人士進入皆須特殊令牌,這也是聞人莊在一般江湖人眼里成謎的原因之一。但,縱然如此,失去一個令牌,值得聞人不迫窮盡心力去尋找嗎?
那,就是令牌上有鬼了?
這一個月來,江湖很活躍——至少,暗地里很活躍。
會點功夫的江湖人,不論新舊,表面無事,暗地悄悄追蹤令牌的下落;不會功夫而听過些江湖事的富戶,則跟販賣贓貨的黑商有密切的聯系——
一時間,半夜房檐上有人飛來飛去,白天見到有人重傷垂倒在地上,假令牌喊價到十兩黃金等不可思議現象層出不窮。
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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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月後——
不知始于何處的搖風,吹得十分張狂,讓看似萬里無雲的藍天顯得有些涼氣。
綠茸茸的野草在浮動,落葉紛飛,紛紛覆于樹下泛著白點的草皮;盤根錯節的樹根旁有抹疑似劍穗的黃白條物斜倒在上頭,仿佛一把長劍藏身其間。
兩具胴體很激烈、很用力、很不顧一切,很忘我的交纏在天地之間、滾在野地之上,褪去的衣衫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吹上空中。
從天空往下俯望,透過奔騰的飛紗,兩具打結的身軀若隱若現的,充滿美麗的曲線與自然健康的顏色——
「師兄,你真要待我一生一世的好?」細碎的嬌喘求著最真摯的承諾。嗯,有毛毛蟲,破壞氣氛,拍掉。
「那是自然,你甘願為我退出師門,與我私奔,已經毫無退路了。我以楚姓發誓,會愛師妹譚小期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即使要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絕不放掉你的手——」好粗的蛾眉啊,還會扭動,差點讓他滿腔的愛意徹底毀滅,細看之下,才發現那是長毛的蟲子。
他毫不猶豫撥開它,再續情在這天地之間——
蟲子真的有點多,但無損彼此的真情相愛,兩具身軀不離不棄地滾來滾去,一路滾到樹下的草皮上,好像輾過凹凸不平的物體,但不打算去確認。
「師兄!」
「師妹!」
短暫相離的唇舌在空中再度相會的剎那,眼角好像瞄到一個絕不該在此時此地此刻出現的東西——
兩人的眼珠一致往左、右移去,一張蒼白的臉皮正卡在兩人中間的草皮上。
「不好意思啊,我本來沒要打擾你們的。」那張夾在兩人中間的臉慢吞吞地開口了。
打結的身軀立刻分開!
「你……你是誰?為什麼隱身于此?莫非,你是來追殺咱們的?」他直覺要模刀,卻模到光溜溜的身軀。
「我叫李聚笑。」她猛然坐起,忙著拍掉全身上下厚重的落葉。她笑︰「天氣熱,我在睡覺,睡到一半就听見奇怪的聲音……呃,不好意思,師妹姑娘,你壓到我的腿了。」非禮勿視她還懂得,師父教過的嘛。不能看、不要看,她也不想看啊,嗚,她的眼楮受到傷害了。
「哼,你分明說假話!今天天氣涼爽,哪兒來的毒日頭?說!你到底何時藏身于此的?」
「師兄,衣服啊……」那衣衫飛得好遠,要怎麼撿?
李聚笑搔搔頭,看著這東遮西遮實在遮不了什麼的少女,笑道︰「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撿好了。」低頭偷瞄自己很平面的前胸,嗯,果然相差甚大啊。
「你想逃……」話末完,遠方馬蹄聲響起,不在少數。私奔的兩人臉色遽白,不及果奔拾衣,只能忙不迭躲進李聚笑的背後。
哇,這樣也能擠?她有這麼胖嗎?李聚笑暗想,同時瞧見數匹駿馬奔馳而來,馬上騎士個個佩帶兵器,馬匹之首表情驚慌,像在逃難——
「留下令牌!」有人叫道。
「這令牌是我高價買下,應由我送進聞人莊去!」
「憑你也配走進聞人莊門一步嗎?」
「是聞人莊的令牌!」躲在身後的楚姓師兄雙目閃著異采,瞧了生死相許的女子一眼,突然飛身而起。
「等等,師兄!」
「哇,嚇死人了!」李聚笑連忙閉眸,怕瞧見不該瞧的東西。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果著身搶令牌,真的太太太有勇氣了。
她沒有瞧見吧?她真的真的沒有瞧見啊!嗚嗚,這一輩子她只瞧過她師父美麗的果背,再也不要亂瞄其他人的了。
「師兄!」
「人已經走了……耶,你也要去追嗎?不好吧?我承認你的身子很美,可是……嗯,至少我不曾當著師父面前大搖大擺過啦……耶耶,不要哭嘛,我去幫你撿衣物吧。」起身的同時,發現頰面上的汗滾了下來。抬眼看看無雲的藍天,真的好熱哪。
她拾起衣物慢吞吞走回來,腦中想著「聞人莊」、「聞人莊」,真的好生耳熟啊……突地雙眸一亮,擊掌笑道︰
「難怪耳熟,原來他叫錯,應該是閑人莊才是。」
「姑娘何以認為是閑人莊?」
就在方才她酣睡的大樹後,轉出一名黑衣男子,腰間系著沒有劍鞘的追魂劍。
「哇,你偷窺?」李聚笑月兌口的同時,那果身的小師妹驚慌失措地躲進她的背後。
「誰偷窺?」歐陽罪惱怒︰「我與我家舅爺只是路經此地,在此歇息片刻,哪料得這對男女突然來到,二話不說就寬衣解帶的——」
還不止一人啊。李聚笑偷瞄一眼樹後,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藍色的袍尾,隱約知道有個男人站在那兒而已。
「姑娘何以認為是閑人莊,而非聞人莊?」歐陽罪再一次問道,凌厲的目光鎖住李聚笑,完全無視于她身後有個秀色可餐的姑娘。
「那個……你要不要轉過身去?瞧,你的同伴,就懂得什麼叫非禮勿視。」
「有膽子在光天化日下男歡女愛,就要有承受後果的決心。不離不棄?好個不離不棄,在男人心里,從來沒有這四個字,是她自己蠢,自以為能代替男人心中最想要的。哼,上窮碧落下黃泉?那是女人才會干的蠢事。」
李聚笑自動跳過他的最後一句話,很討教地問︰
「男人心目中最想要的……真麻煩啊,我一直以為大家都是一樣的。請問,是什麼呢?」
「自然是……我跟你扯這些廢話做什麼?說,你是打哪兒認為聞人莊就是閑人莊?」
「閑人莊、聞人莊,你把我搞胡涂了。啊,我想起來了,我第一次听見閑人莊時,還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閑人莊呢?像我,下了山,覺得好怪,人人都跟我一般,穿著白衣佩著劍,怎麼他們有銀子進客棧吃飯喝茶睡覺,就我模來模去,只有幾文錢?瞧,我身上僅剩三錢,只夠買碗粥,接下來又得去餐風露宿了。」
唯有女人才能言不及義地說出令人頭昏腦脹的廢話!歐陽罪往樹下一看,瞧見黃白相間的劍穗,他追魂劍一出,勾起藏在落葉下的長劍扔向她。
殺閔總管的凶手,是個用劍高手。
「只要是江湖人,都知江湖只有個聞人莊,唯一錯把聞人莊當閑人莊的江湖人,就是凶手。」他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