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是秘密 第8頁

「防人之心不可無,姑娘的身子雖可抗毒,但還是要防範周遭之人才好。」他道。

「周遭?」她淚眼汪汪抬起小臉,努力回想一陣,然後展顏笑道︰「我周遭不就你一個人嗎?要我防你嗎?」

聞人劍命聞言,頓覺一陣陣涼意拂過背脊,異樣的感覺再度襲來。

「師……藍天公子,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個短命鬼,你會如何?」她搖頭晃腦,很好奇地問。

「生死有命,我能如何?」他答。

丙然不出所料啊。她開懷笑著,身後的拳頭緊握,喉口濕濕甜甜的。她笑︰「能看到人活著,真是件好事啊。至少,我好高興,我不用每天奢想……」原要再說下去,但喉嚨的甜意無法再壓抑,只得及時緊緊閉上嘴。

鳳眸直勾勾望進她眼底,然後平靜地問道︰

「李姑娘,以往我都是怎麼稱呼你的?」

她張圓了眸。

「你是我的妻子?還是我傾心之人?」

她臉蛋猶噙笑意,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神色自然,說道︰

「我不小心遺落了一些回憶。李姑娘,你是我回憶里的一部份嗎?」

她傻眼,雙掌及時搗住唇,連帶著遮住她的半面。他只能從她的眼神里得知自己果然沒有料錯。

從第一眼交疊的剎那,就知眼前這姑娘對他有情意,視線時刻糾纏著他,他不以為意,這種一見鐘情,他看得太多,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方才,她言談之間透著異樣,仿佛極力隱藏著一個與他有關的秘密,那時,他才明白,她眼里的情意是經年累月的。

那,他呢?

他對這個叫李聚笑的小泵娘呢?

「原來……你……哈……哈哈哈……」她的笑聲細碎干澀。「嘔」地一聲,終于不受控制一嘔再嘔。

「李姑娘!」

聞人劍命見她身子一軟,飛身及時撈住她的腰。

第四章

夕陽西下,藍天園里亭台樓閣內,俊色男子倚著雕欄,只手捧書,微微托腮打盹。

「噓,小聲點,舅爺打盹,別驚動了他,擺下素菜就走。」家僕輕聲道。

「這也難怪他累,一個斯文人,還得應付這麼多事。昨兒個晚上女廂房的李姑娘昏倒在藍天園里,到現在還沒醒來,今兒個一早,與聞人莊世交的‘靜玉山莊’大小姐突然來訪,莊主竟將她帶來藍天園里見舅爺,我听馬廄的人說,是莊主叫歐陽副總管連夜請大小姐來做客的,分明有心……」

「噓噓,別驚擾舅爺,這些事咱們都不能管的。」

未久,只允男僕進來的藍天園安靜了,一如過去一年多的歲月。

他托著腮面,半垂著眸,像在沉思,任由身後的晚飯涼了。等到他抬起鳳眸,天已初暗,家僕已掛上琉璃風燈。

她還沒醒嗎?

他起身,沒有取下風燈照路,便往女客廂房而去。

聞人莊莊園佔地極大,重要地方皆掛上風燈,不常經過的路便是黑暗一片。靠近女客廂房前,一片黑暗,他仿佛能在黑暗中視物,巧妙地避開擦身而過跌跌撞撞的家僕,那家僕完全沒有發覺他在場,只咕噥道︰

「這麼黑,早知取燈過來了。」

等離去之後,他走到廂房前,停步,瞧著一名少年翻窗而入。那少年與他曾有數面之緣,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輩帶他進莊。

他徐步走到窗台前,從半掩的窗口往內看去,那少年坐在床緣,傾身靠向床上的人兒。

頓時,聞人劍命眯起眼,向來平靜無波的心境竟有幾分惱怒;而後,那少年哼笑一聲,無聲無息離開了。

他盯著少年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走進客房。

床上的人還在熟睡。小臉微白,唇邊含笑,這笑他看得很熟了,從第一次見到她,她就噙著這笑。

她當真是真心在笑嗎?

昨晚,她昏倒在他懷里,請大夫過府診斷。那大夫說她只是醉倒,並無大礙,只是——

「小泵娘根基打得不好……幼年必受過重傷,傷及心脈,看她樣子曾學過武藝,強身最好,若是為殺戮而學,那可就傷身再傷身了。舅爺,你可要好好注意了。」

不是他的責任,要他注意什麼?眼神轉向床邊睡得很熟的年輕臉孔,她的唇色艷若桃李,指月復抹過才知那是斑斑血跡。

「她的性子如何?」老大夫問。

「我不知道。」幾次見面之緣,即使過去曾有牽絆,但如今他記憶已失,豈能看穿她的本性?

「那我就坦白告訴舅爺吧。小泵娘先天條件很差,中段有高人調養,可惜後期失調甚重,若是可能,最好學你一般修身養性、無欲無求、喜怒不形于色、冷眼旁觀,七情六欲全當廢物來看……」

「原來我在你眼里是這種人?」

「咳咳咳……反正老夫送你一句話︰心頭一口血,足抵十年命,大悲大喜切莫再纏身啊。你要記得,老夫這話已是十分的含蓄了。」

送給他?身子出了毛病的,不是他,送給他做什麼?

那大夫醫術高超,當日曾在鬼門關前拉回他。對她的診斷要有誤是很難了……

短命鬼啊……那老大夫只差沒這麼說了。

凝視她蒼白的睡顏許久,忽覺她身子起伏幾乎是沒有了。他瞪著半晌,緩緩探向她的鼻息。

還有呼吸。

她還活著。

不知不覺暗暗吐了一口長氣,又望了她良久,望到連閉著眼也能清楚勾勒出她的容貌來——即使勾勒得出來又如何?對她毫無印象啊……

「啊!月亮!師父!月亮出來了!」突然問,她坐起來撲住他的腰。

他皺眉,要推開,而後發現她仍睡得很熟,只是在夢囈不斷。她小臉歪歪垂在他腰際,唇辦還在笑。

她到底在笑什麼?

拉下她的右手,不經意看見她的掌心全是疤痕,雜亂的疤痕里有一個淡淡的半月烙印。

他垂眸,不語。

漫漫長夜,女客廂房里——

他,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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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她……睡得好安詳……」

「是很安詳。叔叔,你是不是想說,她實在不像是將要死之人?」李易歡坐在床頭,像個天真孩子戳著她薄薄的臉皮。

「大夫說她只是累極,精神一松,睡飽了就沒事……」

「聞人莊請來的大夫是城里的膿包大夫,那種大夫只能診一般病癥,能看出什麼了不起的癥狀?要我來說,我會說她的血里藏著不該存在的蟲毒,那種蟲毒通常只能控制一個人的心志,嗯,是她的運氣不佳,抽中下下簽,體質無法與我相融,這種體質我至今只遇過三個,她算第四個,叔叔,你運氣算是很好了。」他頭也不回地笑道。

「她……她與你無關,為何要害她?」

「我不就說她運氣不好了嗎?」李易歡哼笑︰「你應該值得慶幸,你沒像她這麼槽,連自己下了九泉都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叔叔,我現在要陪我的朋友走最後一程,你可以離開了。」

他一直沒有回頭,直到听見遲疑戒慎的腳步遠離,唇邊才綻出殘酷的笑來。

「李聚笑啊李聚笑,你不說你運氣很好?有本事醒來給我瞧瞧啊!」他戳戳戳,簡直以戳她的臉皮為樂了。

她的肌膚蒼白柔軟,模起來滑膩膩的,不像與他曾有過魚水之歡的女子們,皮膚粗硬而黝黑……他一向討厭中原人,男女皆然,部份原因在于他們瞧起來像一團惡心的白肉,自命清高卻又禁不起大風大浪。

「不過,我一看你更討厭。」戳戳戳,她連昏迷也猶帶笑意,仿佛從出生以來就不解憂愁。他見狀更為暗惱,咬牙俯近她的睡容,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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