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是秘密 第19頁

從小到大,她心無城府,沒有欺騙過他任何一件事。

而方才,是生平第一次,她騙了他。

早上,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第八章

純黑的夜里,「咚」地一聲,四平八穩地趴在地面上。

「哇……連石頭也要跟我作對,明知我看不清楚的,可惡。」

一雙鳳眼漠然注視她東模西模地離開山洞後,才緩緩走進那個烏漆抹黑的洞穴中。

「誰?」

對方的底子顯然沒有他來得深厚。他一眼看見她,就知她一只手臂被廢,身受內傷,地上擱著是晚上的素菜。

原來,笑兒是來偷見她的……即使要救陌路人,也不會不告訴他的啊。

「到底是誰在那里?」

他點了蠟燭,洞穴頓時明亮起來。

「你……原來是你!」

「你認識我?」

那年輕而狼狽的姑娘輕笑︰

「數年前曾有一面之緣。閣下忘了我,我可沒有忘記,我義爹一直念念不忘,很想知道你的下場究竟是如何。」

「你義爹?」

「你也忘了他?當日,他曾要我殺了你的徒弟,我沒料到原來她是女扮男裝啊。」

鳳眼微眯。「她不是我徒弟。」

「不是?她對著你喊師父呢。聞人公子,你現在一定在怕,怕我義爹是不是要找上你了?數年前,你打不過他,現在的你,還是打不過他。」

他聞言,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忽而想起笑兒才離去,那邪魅的男子不知是否埋伏附近,思及此,臉色終于微變,反身要追上去。

「我義爹死了。」

他停步。

「真奇怪,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嗎?」

「我未必會打輸他。」此話一出,連自己都震驚了。生性淡泊的他,竟然也起了殺機。

「當日我義爹收我為女兒,改名水月,水中之月,永遠無人可以撈起這個月亮。那日,他帶我回莊,路上曾說,我與你徒弟擁有同樣的命運,只是,他很好奇,到最後,究竟是誰棋高一著?」

聞人劍命緩緩轉身,面對那狼狽但得意的姑娘。這姑娘的神情竟有幾分神似當年那黑衣的男子,原來他的猜測沒有錯,她終究被腐化了。

「義爹改變我的想法,改變我的性子,甚至,要為爹娘報仇的我,都禁不起他的控制,心甘情願為他賣起命來,他成功了。他遭人殺死,我處心積慮為他報仇,即使失敗至死,我也不後悔。而你,也成功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輕笑一聲,連眼也不眨地看著他,道︰

「你用另一種方法,改變了她的想法,改變了她的命運,甚至,讓她永遠不知殺爹娘的仇人而忠心于你。義爹他實在好奇,好奇有朝一日,如果她知道了,你還算不算成功?」她輕聲吐訴︰「腐蝕她的意志、左右她的想法,改變她整個人生,你做得真好。」

即使內心有再大的驚濤駭浪,他也不曾流露在臉上。他沉聲重復道︰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姑娘,恐怕要請你自行下山了,從明天起,不會有人為你送飯來。」

語畢欲走,身後傳來尖銳的笑聲︰

「她叫李聚笑,天啊,這名字是你給的嗎?真是有趣。你可是她的仇人啊,你為她取了這樣的名字,當真是要報了仇她才有開懷的日子可以過!」

他末聞,繼續往洞外走去。

燭芯吐著青煙,在洞內飄繞四散,形成詭異的魔霧。

「我告訴她了。」

他立刻回頭。「你說什麼?」

「我義爹想知道,我一定得為他做啊。」她吃吃笑道︰「我早就告訴她了,我告訴她,她有爹有娘,只是她跟我一樣,爹娘都教最親近的人殺了。怎麼?她沒有問你嗎?那麼,你跟我義爹一樣成功了。即使明知他是仇人,也下不了手了,原來,我跟她,都是可憐人啊,被人左右了一生,哈!」她愈說愈猙獰,愈笑愈瘋,說到最後又笑又哭,不知道到底是為了無法為義爹報仇,抑或無法為爹娘報仇而感到痛苦不堪。

洞口的男子,拳頭緊握在側。差點,再差一點,二十多年來的潛心修為也無法克制自己了。

轟然一聲,那叫水月的女子抬起頭來,迷惘地注意到他已不見,洞壁上有個掌印,足有兩指之深,四周礫石輕滾,卻不影響整個山洞的崩塌。她愣愣看了許久,才慢慢垂下眼,喃道︰

「義爹,是你的功夫好,還是他勝你一籌?」無論如何,她的義爹死了,而他卻會繼續修行下去。

即使現在他與義爹能打得平手,但將來呢?他只會超越,不會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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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眼惺忪地爬起床,胡亂洗個臉,束起頭發,就往外頭跑。

木屋外,長凳坐著一個再眼熟也不過的身影。一身藍袍,晨風吹動那一頭黑發,讓她心跳一下,想起十五歲那一年不小心看見師父美麗的背。

「哇,師父,一夜沒睡嗎?」這可難得了。她走到他身後,笑嘻嘻地遮住他的雙眼。

「笑兒……」他嘶啞的低語︰「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耶,有秘密可以听嗎?」她眼珠一轉,笑道︰「那一定跟大師父有關了。師父,你每天都在我的眼下過活,實在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他拉下她的手,起身面對她,微微一笑︰

「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點頭,一時沒有察覺他平靜神色下真正的想法,笑道︰

「好啊。」不必做早課,當然好,這話她可不敢說,免得師父後悔……她微愕一下,發覺他牽著自己的手。

師父從不主動牽她、踫她,也不喜歡有人太過貼近——當然,她是例外啦。有幾次,她見師父與山下樵夫交談,即便有小孩圍繞,他也保持距離。

「師父,咱們要下山嗎?」掌心之間傳來的溫度有些冰涼,許是他一夜未眠,不過沒關系,她夠暖,可以分給他。唇邊綻笑,雙頰有點發熱。

穿過幾乎被亂草覆蓋的羊腸小徑,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她微訝,想起這條路是通往懸崖的。

「師父……」

「你還記得這里嗎?」

「嗯。師父,你說過這里是大師父的祖先……唔,連他都忘了是師公,還是曾曾師公的墓,每年要我來祭拜。」不知道是不是萬里無雲的關系,平日懸崖煙霏露結,今天卻只有淡淡的風煙,一飄而散。

她的視線落在崖旁那座小墓。墓碑寫著某某人之墓,可是,大師父的字體龍飛鳳舞到世上少有人看得懂,她只好將「某某」兩個宇,想像成「師公」。

「我若有空就來上香。」嗯……畢竟不是很熟,若論上香的次數,去世兩年的大師父還較得她的青睞,有空沒空就跑去跟大師父說話,有幾次還睡倒在大師父的墓前。

「不是。」清冷的聲音飄散。

「啊?」

他突然松手,走到墓前,背對著她。

「這座墓,與聞人家無關。」

「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抬眼笑道︰「師父,我背‘長恨歌’給你听好不好?」這幾年她雖背不完整,不過瞎貓有時也會踫上死耗子,只要讓她混過去,以後就可以擺月兌這首又臭又長的唐詩。

「那是你爹的墓。」

「不要!」她立叫,搗住雙耳,瞪著那令人討厭的背。暗暗喘息之後,她又笑︰「師父,今兒個的風好大,我們回家好不好?笑兒好餓了!」

聞人劍命轉身面對她。他的神色一貫的平靜,鳳眸里隱約可見一抹堅決。

「笑兒,你從來沒有問過你的爹娘在哪兒,你爹是誰。」

她撇開臉,根本不想看他那令人討厭的嘴臉。討厭討厭!今天最討厭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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