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失笑,沒喚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後腦勺,移她回床面睡好。
人嬌小的好處就是身子很輕,要抱要扛都很容易,壞處是一壓就會壓扁她了。
他見她睡得極熟,雙頰嫣紅、嬌唇欲滴,像孩子般,不由得俯頭輕輕吻上她的唇。不敢驚動,所以沒有深入。瞥到她略為敞開的單衣,幾乎盤據在整個肩上的疤痕露了大半,溫熱的指月復慢慢地滑過凹凸不平的皮膚,想起她的胸月復間還有其它疤痕。
「能活著,才是最重要。」他喃喃著,拉好她的衣衫,不再窺視她那令人無限遐思的身子──明明是孩子般的臉龐、孩子般的童音,甚至孩子般的身高,在衣服下卻是擁有女子柔美的體態與二十多歲的心智。
當局者迷,當年果然是他昏了頭,以為她才十一歲。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怎會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呢?
他一撮黑發滑到她的頰上,連忙撩起的同時,發現他的頭發與她枕上的頭發糾纏在一塊,分不出是誰的。同樣的黑……這是不是表示,他還算年輕?
今年她二十三,他也……三十九了,相差十六歲,實在多了點。
不再驚擾她,為她蓋好被後,起身穿衣,走出房外,瞧見顏起恩正在外頭等著。
「你在這里做什麼?」
「大舅子──」
一早起來就見到不想見的人,心里不高興是自然。蘇善璽關上門,說道︰
「有話到外頭說去。」
走到庭院的石牆外頭,他才正視眼前這皮松肉厚的老頭兒。
「一大清早的,你來找我必有要事嘍?」
「是是……大舅子,前兩天祝賀的人多,你一定沒注意到我,所以今兒個一大早我就在這里等著,等恭賀舅子三十九歲生辰。」
最忌旁人提他的歲數,蘇善璽心中微惱,卻不表露。「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不用閑扯一堆。」
「舅子,那個……我也等了三年了……你好歹幫我疏通疏通,別讓我等太久啊。」
「哦?你還想當官嗎?」
「那是當然!我想了幾十年了!」
「幾十年?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自然是寒窗苦讀起,就盼著有一天能當個為民申冤的好官。」
蘇善璽看他一臉橫向硬撐起的正義之色,故作訝異地問︰
「當好官,那可難了,不能收取民脂民膏,不能強搶民女…︰你,行嗎?」
「大舅子!你這什麼話,當我是強盜土匪嗎?」
「不,我只是想起當年你曾提起成親之後,再苦讀幾月便進京趕考,我還記得那一年你並沒有去應試。」
自蘇少昂死後,蘇善璽從未在他面前主動提到有關少昂的事,甚至不當他與少昂曾成親過,如今提得順口,表示什麼?顏起恩一臉暗喜,連忙道︰
「大舅子,你定要幫幫我啊,趙竣官位愈做愈大,想安插個人進去並不是難事,你在他面前說一句話足抵得過我說的百句千句……」聲音忽地低了下來。「大舅子,我知道你喜歡哪一類的姑娘,我家鄉那兒就有好幾個小泵娘,才十二、三歲,個個貌美不輸嫂子,我可以幫你物色物色──」見蘇善璽瞇起眼,俊臉微微變色,顏起恩察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不然……不然大舅子,你好久沒去我那兒了,鳳兒、鳳兒她……你若喜歡,我可以……我可以……」
「你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只會讓你最後的一點自尊都被你自個兒踐踏了。」
蘇善璽不理他的叫喚,拒他于門外,走回樓院。
「青梅?」他訝異,瞧見不知何時她已盤腿坐在屋頂上頭。
她對他微微一笑。
暗嘆口氣,他從角落搬出梯子,有個會輕功的妻子,就是得付出點勞力。他爬上梯,小心地撩起衣角,坐在她身邊。居高臨下的,正好看見顏起恩垂頭喪氣地走出去。
「吵醒妳了嗎?」
「也不算吵醒。只是一出來,不好打擾,就上來瞧瞧了。」童音軟軟的,像一直沒有成長一樣。
「瞧他嗎?他有什麼好瞧的?」見她忽然往後倒窩在自己懷里,手忙腳亂既要
摟住她的腰又要暗暗穩住自己的身子。她似乎忘了他只是一介斯文人,身手不算俐落,也沒有那個能耐可以完整無缺地落在地面上。
「瞧他──」她頓了下,道︰「瞧他好象老了好多……」
「是嗎?我沒注意。」
「這是縱欲過度的下場嗎?」
「呃……」對于前兩天才履行夫妻情愛的自己,說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好答案。他只能微笑道︰「我已許久不去管他了。」
「喔……他瞧起來,好象比你老很多呢。」
「是嗎?」果然天天保養還是有效啊。瞧見她懷里抱著一對白玉女圭女圭,心里已不再訝異為何她獨愛這對有些老舊的女圭女圭。
這對女圭女圭是她在洞房花燭夜時發現的,就擱在他的櫃頭上。她一見,眼淚就直掉。
一個女圭女圭很完好,只是有些刮痕,是年幼的他扔在草叢堆里時所致;另一個,破了。
是當日她遭她師弟偷襲時弄破的,事後他曾費心黏貼,但仍是裂痕滿布。她不介意,反而十分喜愛──就像、就像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樣。
夫妻相處兩年,她有時的一些小動作、小習慣眼熟到讓他從初時的驚駭到現在平靜地接受了。
「妳還沒想到名字嗎?」
「嗯,我老想不到適合的名字。大哥,我最近又作夢了。」
「哦?妳說說看。」
窩在他的懷里,仰頭對上他的眼。「我夢到有個孩子教我念書。那孩子長得跟你有點像,那小女孩卻蒙著臉,我知道那是我,可我之前一個字也不識得啊。」
微風輕輕吹來,不冷。他只是撩開她的發絲,柔聲微笑︰
「妳別想。那只是夢,而且,就算夢是真實,那也過去了,不是嗎?有時候想起,不見得會快活。」
「嗯……對你來說,顏起恩算是過去了嗎?」
他不答反問︰「妳對他的感覺呢?」
「我?」心里有些訝異他的問話,她認真地想了下,笑道︰「我對他的印象一般,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對他納妾的行徑有些討厭罷了。」
「是嗎?那我也什麼都不管了,只要他別來招惹我,我可以勉強當無事發生。」反正長年的環境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心志,就算他不再從中下招,顏起恩要想回頭,難了。
輕輕貼上她的頰面,她有些發癢地想笑,他卻吻上她柔軟的唇瓣。
餅了一會兒──
「等等──等等,大哥──」她連連避開他的唇,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愣了下︰「想到什麼?」
「這個女圭女圭叫小抱,這個救我一命的叫善璽。大哥,當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今天我早已在陰間等著投胎了吧,而它,也救我免死。」
「妳能活下來,我日夜為此感激老天。」他始終淺笑以對。
緊緊將女圭女圭抱在懷里,覷他的笑臉一眼,悄聲說道︰
「大哥……」
「嗯?」
「其實,我一直想說一句話──你可不要介意啊。」
「妳說。」他微笑。
「那個……你要四十了……」
「我才三十九。」他笑道。
「對,才三十九呢,看起來也不過才三十嘛。」
「真的嗎?」他喜道,仍是面帶淺笑著。
「是啊,所以,大哥,你想笑時就大笑吧,可別為了怕老怕生皺紋而老是面帶淺笑的,要保養也不能太過啊。」
「……」
「你生氣啦?」
「不,怎會呢?」他仍是微笑著,笑得有點假。
風,吹過,暖暖的,像春天,持續很久很久的春天。
二則──當文人遇上武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