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且留人 第13頁

好不容易走到窗邊的西門恩,趕緊扶住牆,止住暈厥的感覺後,從半掩的窗往外瞧,正好瞧見笑大哥正對十五在微笑。

笑,本就沒有什麼不對,但十五一直抬臉望著他的笑。

「你在對我笑嗎?」

同樣的問題讓西門恩忽地一窒,胸口郁悶起來。

「是啊,怎麼了?」西門笑不知她的心結,心想自己的笑容真這麼好看?為何一直痴痴望著他的笑。「我不進去打擾恩弟的休息了。你也別弄得太累,後天吉時的祈福舞就拜托你了……對了,听說祝八她們中午受了點傷,那時光忙著恩弟的病,直到入夜我才知道這事。」

听阿碧說起時,他還當阿碧在說笑話,好好的一個人在吃包子時,突然噎到,到處找水時,撞到柱子,結果祝六、祝十去拉她時,被她沉重的體重拖下階梯,結果就三人雙雙受了點傷。

「她們受傷是家常便飯,沒關系的。」

見她一直望著自己的笑,就算是再粗線條的人也覺得不妥。西門笑溫聲說道︰「那我就告辭了。恩弟還有勞你照顧了。」

他離去之後,她又望著他的身影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走回石桌前,借著月光與夜明珠的光芒,翻看記載巫術的書籍,喃喃重復上頭的話,再戴上屬于她的鬼面具。

在半夜色的籠罩里,十足得像真鬼人身。她自言自語道︰「姊姊說,我永遠也沒有辦法為人祈福。」

因為她是惡靈,體內有太多的怨恨,所以她無法祈福。以前她相信,現在她想試看看,至少姊姊常跟別人說,心誠則靈,她心誠,應該就能靈驗。

神明,不會不公平的。

她只看過姊姊跳過祈福舞,連學都沒有學過,要在幾天內學會有點勉強,就算學會了、跳得完美了,能不能真向神明祈福,都是一個未知數。

她小心翼翼地握起劍來,嘴里低哼著調子,慢慢套上舞步。

夜明珠照在劍上的閃光,讓西門恩瞧出那是一把真劍,心里微驚!真劍易傷,祈福舞的確有時為求逼真,用上真刀實劍,但他知她們根本不行,早就談好用假刀假劍,做做樣子蒙了過去便是,她的真劍是打哪兒來的?

她的舞姿很慢,一眼就看出她根本沒有學過舞,西門恩膽戰心驚地看著她舞弄著劍,未見她的臉貌,卻知鬼面具下的臉孔十分地認真。

他想開口阻止她,話滾到唇邊,卻被她美麗的身姿給迷惑。她跳得很差,但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妖艷之姿,她的雙足逐漸跳快,與白天他所見的舞蹈完全不同。

她在跳什麼?

長辮被打散,一頭不黑的長發隨舞飛起,舞姿從生澀變流暢,瞧起來有些鬼魅,尤其她面罩鬼面,似鬼已近八分了,再跳下去,他怕不妥。

「十五!」出于直覺,他大喊,驚動那舞得極快的身影。

「誰?」她回身,從面具下傳出迷離的聲音,像兩人同時發出,隨即,她一震,連退兩步,一直喘著氣。

「十五?」

十五卸下面具,驚喜地望著他。

「你醒了?」她丟了長劍,奔到窗前,眉梢眼角都是笑︰「我還當你會睡到天亮呢!」

西門恩目不轉楮地望著她。她竟連汗都不流,與白天那遲緩的樣子完全不同。方才,是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啦?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不……你剛才,在跳舞?」

她點點頭。「我跳得好不好?跟白天不太一樣,對不對?我覺得,我好象抓住味道了,多虧你的書,我從祝十那兒拿來一本看,真的幫我好多。」

那真的是祈福舞嗎?

他的視線從她喜悅的臉上落在那張鬼面具上。「這面具,給我瞧一瞧,好不好?」

原要答聲好,後來想起姊姊的叮嚀。她搖搖頭。「姊姊說,每個人都有一個面具,這是我的,不能讓人踫的,一踫就失了靈,會不準的。」

讓人踫就失靈?可是,明明小時候他就踫過啊,怎麼不像失靈的樣子?小時候她戴過這面具,當時只覺過大,而且戴在小孩子的臉上,很有趣,但方才……卻驚得他心神好不寧。

現在,她戴著這面具,就像第二張臉,再也不覺有異。

「對了,我煎著藥。大夫說,等你醒來,就要喝的。」她將面具先放在窗欞上,轉身跑去小爐上端藥、倒藥汁。

他訝道︰「你不知我何時醒來,如何煎藥?」目光沒落在她身上,反而一直盯著那鬼面具瞧。

「那簡單,我多拿了幾帖藥,煎干了,你沒醒那也算了,重煎一帖就是了。」

那不是說,她要守著一整夜了嗎?

「大夫說,藥喝了還得多休息幾天,別再像今天一樣,被熱氣給燻著了。這大夫看起來好老喔,老得都讓我懷疑他怎能幫你看病呢。」

「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大夫。城里頭,多的是老大夫,他們為人治病了大半生,所學所懂的絕非年輕人可以追上的。」

目光仍是不移那鬼面具。面具此刻看來只不過是一張頗富色彩的面具而已,一點兒也不像是剛才見她戴上時,那種心里驚艷又打突的感覺。心里驀地浮起她的話來——

她說,這鬼面具不能踫的,一踫就失了準,再也不靈了。

他的確是踫過,但畢竟已是久遠之事了。如果,他再踫一次,她就不會再像方才那樣跳得奇艷的舞姿……像與鬼同舞?這個念頭冒出來,讓他寒毛直立。

對于巫術,他雖不表任何意見,也不願戳破兄長的期待,但他書讀得多,心底還是多偏向迷信之說,他也知她並非真是巫女,所以心里明白就算她再跳,也是沒有用的,可是方才——

「真怪,咱們旅里沒有大夫,都靠姊姊。她是巫女,以巫治病,再也理所當然不過的了。」

他眯起眼,指月復顫了一下,突然下定決心,枯瘦的手掌覆住那鬼面具。

他的心在暗跳,掌下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在她轉身之際,他立刻縮回手,向她微笑。

她望著他的笑顏,不由得也靦腆一笑,小心地將溫熱的藥碗捧到他唇邊。

「我喂你。」

「喂……」他嘴一張,藥汁就灌了進來,見她含笑,他只得乖乖喝進口。

「喝完了藥,還是休息吧。」

「你呢?」

她抓抓亂亂翹的發稍,想了下說道︰「我再練練,說不定會愈練愈好。」

她要再練?心頭又打了個突,他不動聲色,露出氣弱笑顏——明知自己的笑並不迷人,也不比兄長的笑來得好看,甚至病弱憔悴到連他都有些看不下自己的笑,但她似乎很迷戀他的笑……應該說,她很喜歡看人笑。

「我雖累,卻有些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好嗎?」她果然像著迷似的直盯著自己的笑。「十五?」

她回過神,露齒一笑︰「好啊,我陪你。等你睡了,我再出來練舞。」

他聞言,心中暗暗有了計較。正要扶著牆,慢慢地坐在椅上,突然見她拿起面具,把窗關上。

他瞪著窗子一會兒,听見外頭有短暫收拾的聲音,隨即門被打開,他回頭看她已抱著面具跟書走進來。

「你還是別吹太多風比較好。」她笑道。

「是……是嗎?等等,你要做什麼?」

「我扶你上床啊。」

「上……上床?我還不想睡……」他的本意並非如此啊。

她硬扶著他上床,取下他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極為單薄的身子,尤其他穿著白色單衣,幾乎完全凸顯他的瘦弱,憔悴的雙頰有些淡紅,這種身子……薄弱到強風一吹就倒,若是女兒身也罷,但在他這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身上實在是難看,尤其她一雙美目一直不離他……他費力地拉過棉被要蓋在自己身上,她卻以為他怕冷,趕緊幫忙拉被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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