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的殺氣,連他這個不懂武功的人都發覺了。他不喜歡她,並不表示他要她死啊。
「反正……大哥跟二哥……都死了……我也報不了仇了……」他要深吸一口氣,胸口好痛,痛到他差點昏死過去。
從他發現她的存在到現在,不過是短短一個白光的時間,心里轉念紛亂,在身後的人影逼近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撲上前。
司徒壽顯然沒有料到他最後的舉動。她原是呆呆地看著他一身的鮮血,看著他死而已。他撲自己,為什麼?他細瘦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身,她心一驚,被迫對上他的雙眼。
「快逃……」從他的嘴巴吐出來的話幾乎無聲。
她沒有听見,只看見他那一雙瞪她瞪得好用力的眼楮。他的眼楮好平凡、好普通,跟鳴祥完全不一樣,單眼皮,眼珠子凸瞪著她,眼神好像在說什麼,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老人家在被她殺死之後也是這樣地看著她。從那時候開始,她的記憶淡化得更嚴重了。
她的心髒一直在狂跳。那個老人家長什麼樣,她不記得了,只知道有這個印象……為什麼用這個眼神瞪著她?到死了還這樣瞪著她?
是……是余爺爺嗎?
「逃……」
她的雙耳听不見雨聲,卻清楚听見了這個字。他用這種眼神是要告訴她逃命嗎?那……那年余爺爺死了,用這樣的眼神瞪著她,也是要她逃命嗎?
這個跛子的臉上都是血,但他流出來的眼淚跟雨水糊了他的臉。好奇怪……她好像有點能分辨這跛子的臉了,他的臉有點稚氣,雙頰跟鼻梁上都有一點點的小雀斑。
一陣撞擊,讓她退了一步,更多的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二哥?」慕容實玉原是緊閉著眼等死,卻沒有想到撞擊之後沒有預期的疼痛,反而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他背上。他勉強地側過身才發現慕容剛沒死,慕容剛壓在他的背上,為他承受那一刀。
「你這個蠢蛋……我沒死,也會被你害死……」慕容剛無力地倒地,慕容實玉拼命地抱住他重得要命的身軀。「你……要為人挨刀,至少替二哥挨嘛……白費我這麼疼你……」
「二哥!」笨二哥!笨二哥!老是喜歡替他收拾善後,連死也是為他!可惡!可惡!慕容實玉費力地喘氣,本要乖乖跟著二哥等死了,眼角卻見司徒壽仍是動也動,她偏著頭,以十分詭異的眼神跟角度望著自己。撲通一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髒竟然還會跳得這麼大聲。連死,都不讓他好好地死嗎?
「為什麼呢?鳴祥說,因為是父子、因為有血緣,所以余滄元才會恨我,才會想殺我,才會有愛他爹之心。你跟他不是親兄弟,他為你死,你又為我擋刀……」她眼里充滿迷惑。「義爹對我好,他疼我,鳴祥對我好,還有慕容遲,他要帶我白吃白喝、要陪著我……只有他們不嫌棄我。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
「誰對你好了?我才沒有對你好!大哥才是對你好的那個人!」慕容實玉不知她是發了什麼瘋,忽見她美麗的圓眸連眨也不眨地張得大大的,眼淚卻從她的美目里流下來。
「慕容遲死了,你說他死了,他死了……我沒有保護他,沒有‘好幾年’了……沒有了……」
仿佛是慢動作一樣,慕容實玉看見她慢慢地模了把臉上的血淚,然後放在唇邊舌忝著;他的頭皮發麻,又見有人接近她,舉刀下手——
他想要出聲警告,卻親眼看見原本像是表情空白的木偶變了神色,她伸出右手,不知道是用什麼樣的動作避開刀鋒,下一刻,她的右手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明明雨下得很大,雷聲不停地響著,可是他卻清楚地听見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是快要死了,可是好想吐!他瞧見她抓出那人還在活跳跳的心髒然後捏碎,接下來的事,他已一陣恍惚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她一個接著一個地捏碎人心與骨頭,每一個人都是死于她穿透的手指間。她的動作好像練過千百回……或者,她曾經真的這樣殺過人?
忽見她奔過來,他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她是來報仇的吧?報他一直故意欺負她,還騙她鳳鳴祥來找她了!
他像肉泥一樣攤著無法動彈,只覺愈逼愈近的那雙眸子很像是有一年二哥帶他去獵野獸時的眼神,是啊,除了野獸外,會有人用爪子去撕開獵物嗎?
他閉起眼,等了好一會兒,濕答答的雨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的心髒被捏碎了沒,他也不清楚,也有可能他是死了。
他再悄悄張開一只眼時,看見陰影罩在自己的身上,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用很詭異很怪的姿勢舌忝著沾血的手指;而她的手掌上雖全是血,他卻發現她從右腕到手掌之間垂得很不自然,但她完全不覺。
他的心又跳著,瞧見身邊地上突增的一具尸體……她不是來殺他,而是殺這個人嗎?
「別舌忝,髒!」他月兌口叫,引來了她的注意。
她用力眨了眨眼楮,慢慢地轉向他。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頭,上頭血肉模糊。她很髒嗎?
「壽兒!」
她先是發覺還有幸存者接近,而後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自己整個人被扛起來,她的反應很快,指尖穿過那人的衣衫,直透他的背部。
「不要!」慕容實玉叫道︰「那是大哥!是大哥啊!對你好的大哥啊!」
大哥?誰?微弱的氣味飄進她的鼻間,是那個像鳴祥的男人?不,是慕容遲!
他沒死?她的手指停住了動作,看著自己先沾上的鮮血,抱著她跑的男人像沒有發覺他自已被弄傷了、弄痛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持刀接近的黑衣漢子,很想告訴抱著她的慕容遲,她一點也不怕那人,她可以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解決他的。
忽地,慕容遲抱著她滾到地上,狼狽地避開刀鋒護住她的身子。滾了幾圈,他又抱起她,往樹叢後逃去。
一個踩空,他暗叫不妙,竟踩到懸崖旁。他及時收回腳步,但雨打濕打松了懸崖旁的泥石,他足下一滑,直覺要將她推回崖上,她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
「你找死嗎?」他的聲音粗啞。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他美麗的臉龐,慢慢地月兌口︰
「慕容家的兄弟都好像。」
不過轉瞬間的事,黑蒙蒙的夜色里,雨仍下著,懸崖上的落石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有微弱的回音……
第七章
鳴祥,抱。
好,你別亂動,別亂動……
「大夫您這樣……是要負責的喲。」
「別胡說。現在她是病人,當大夫的,就該盡其所能地救人。何況,我這麼老了……」
「老?對呀,大夫,您到底有多大的歲數?咱們主子說您也有八十好幾了吧?真的嗎?那這小泵娘不是虧大本了?」
「噓,小聲點,她還在睡。對了,我托你們的事……」
「您吩咐的事,已經差人去辦了,碧玉山莊也捎來訊息,要我轉告您,已經有人混進去了。那兒正有喪事在辦,要混很容易的,而且他們也將各地名醫都請回莊了,保證把您的事辦得妥妥當當的,要您別忘了等事一解決,一定一定要去做客。咱們家主子有點不高興呢,這種小事讓咱們去辦就好了,何必還要麻煩別人?」
「你們都是姑娘家,多有不便之處。何況你們家主子肯收容,對我已是極大的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