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遲遲 第22頁

「壽兒,你該看得出小荷的武功雖好,卻遠遠不及你,但天底下像她的人太多,都是你口中的弱者。他們死了,也許是他們的武藝不如人,但會有人為他們感到傷心、難過,也許是家人、也許是朋友、也許是受了他們幾分幫助的人,正如小荷與你,雖無關系,她若死,你心里也會有點難過,是不?將心比心的道理,你懂的。」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出來,讓她不曾深思過的腦袋慢慢地吸收。

司徒壽皺起眉。這層道理她時常听鳴祥說,卻沒有辦法了解,因為她一直是一個人,不了解那樣的牽掛,直到她身邊的人多了起來,她才能從旁人的身上證實這層道理。

「她弱,別的強者殺她,我會難過,我也不想她死。」她小聲承認︰「我強,如果我被比我強的人殺了,卻不會有人為我難過。」這樣的她,也算是強者嗎?

「我會。」他突然說道。

她楞了一下,才知他在說什麼。

「我不想要再來一次了。」她說道︰「不想再一次害怕是不是有一天,我不討厭的人在我面前說我害死了他的家人……我內疚。」如果沒有錯,為什麼她會內疚?如果沒有錯,為什麼她會害怕小荷指著她的鼻子要她還命來?

慕容遲心里大喜又大感欣慰,卻得極力維持外表的平靜。她並非無救,只是師兄埋的芽太深,現在土已松,要慢慢拔起這根爛芽只是早晚而已。

她的心中不像一般人因為仇恨或者忿怒而潛住著一個殺人鬼,也許她忘了殺人的過程,是因她心中尚有一絲天性良知,讓自己遺忘不得不殺而染上的血腥。

「家人。那……我是你的誰呢?要當什麼家人呢?」她突然問道。

慕容遲倒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她與剛兒年紀一般,當義兄妹……「我當年要認剛兒為義子,他見我外貌二十左右,不甘心當兒子,便硬要稱兄弟。你對我來說,年齡有些小,當兄妹是委屈你了,我與你義爹是師兄弟平輩關系,若你喊我一聲干爹,在輩分上又矮了剛兒一截,這……」他有點為難。

「你很老了嗎?」

「這……」

「老不老,對我一樣。小荷說,父女兄妹遲早要分離,只有夫妻不會。」

「啊?」慕容遲嚇了一跳,差點抖落了她的手。

「家人里頭也有包括夫妻,對不對?」

「呃……是啊。」

「那,當夫妻,好不好?」她很認真地說道︰「夫妻,不分離。」

慕容遲原是訝異她的想法,後而一想,若是將她長久帶在身邊,也要有一個名目在。也的確如她所言,父女兄妹遲早要分離,十年、二十年後他不敢說,但現在就算她另有意中人,他也不敢放她離去。

黑暗之中,握著她的手漸感濕意,不知是他在出汗,還是她太緊張了。

他從未深思歸類對她的感情,卻知自己極為看重她,甚至可以為她把命拋了,可以為她跟師兄賭命。

自己不曾這樣對待過一個病人,而在他心中,絕非只將他倆的關系定位在大夫與病人身上。

「我……」他慢慢地思量一陣,柔聲開口︰「你不問,我還沒有仔細想過,我從未動心過,若說可以讓我長年反覆惦記的女人也只有你……我原以為是內疚所致,如今想來,若是只有內疚,我的付出不會這些多。其實我本想將你認作義妹的,我又沒打算要成親,自然可以照顧你一輩子,現在我仔細想過,你跟著我走進人群,必定有人會追求你。」

他不是盲眼人,當然看得見她的貌美,何況是其他人?他自己也很明白若是她成了他的義妹,必定會有人因他而想得到她,這絕非他所樂見;再者,實玉與剛兒也算他的兄弟,但對他們的照顧之心卻沒有來得對她強烈。

遇事,他通常少立刻做出決定,而是靜靜地沉思良久,確定之後才會說出他的答覆。他想了又想,隱隱覺得自己對她除了父女、兄妹、朋友的感情之外,似乎還有些異樣的情感,只是他的感情如泉水,慢吞吞地流著,不狂不烈,不去深想,不輕易會被發現,可是它還是在成長,很溫暖地成長著,而且比重漸漸超越其它的情感。

她若無意,他自然不會說出口,但她若有心,他自然不會無聊地斬斷她的情。

他又沉吟了一陣,天幾乎要亮了,微光入屋,落在她目不轉楮的圓眸上,仿佛她只等了一下,而非是好幾個時辰。

他不由自主地對著她露出迷人的笑,溫聲說道︰

「這樣好不好?我對外先稱你是我的未婚妻,一來,你我相伴好有名目;二來,你若遇事,報上我的名號或可減去一些麻煩;三來……你遇的人少,我算是鳳鳴祥之外你第一個遇見的人,自然不知旁人的好,我若應允去他人家做客,那麼絕非去一家就可走人,必會有更多曾受我小惠之人來‘請’咱們過府一聚,這時間一花下來,幾年跑不掉,到時你還是喜歡我的話,而且不在意我的年齡,咱們就成親,這法子好嗎?」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喜歡你。現在就很喜歡了,只要你不死,老不老,沒關系。」

他微笑道︰「我知道。」

他知她不說假話,就算是此時定下白首約定,她也沒有主動問他到底有多老,可見她心中渾然不在意他的年齡。這樣的女孩子他倒是第一次踫見,而且很自然地接納;反而感情狂烈的女子,他敬謝不敏,直覺地排斥起來。

而她的諸多感情,恐怕得由自己慢慢地教導出來,這樣也未嘗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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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陸府大廳。

「大哥!大哥!你終于來了!」驚喜的叫聲隨著一個矮小的身影撲進慕容遲的懷里。「我好想你啊,大哥!」

「都這麼大了,還愛撒嬌。」慕容遲溫溫笑著。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陸府廳內的典雅擺設,想起方才一進陸府,放眼所及皆無氣派豪華之貌,就覺此府果真為百年的書香世家,知勤儉持家之道。

慕容實玉高興得差點連眼淚都掉出來。若不是門房通報時,讓他經過听見了,能何時見到大哥都不知道呢。正要開口告訴大哥這些日子來的生活,忽地瞧見大哥身後還站著人。

他的臉色未變,眼中的笑意卻不見了。

「怎麼了?實玉,你忘了壽兒嗎?」慕容遲笑道。

「我……沒忘,我又沒失去記憶,怎麼會忘呢?」慕容實玉的語氣淡了下來,明明是回答慕容遲的話,一雙眼楮卻跡近發愣地瞪著司徒壽。

司徒壽也微偏著臉盯著他的臉,說道︰

「原來,是你啊。」

她的話讓慕容實玉的心吊得老高,不由自主地月兌口︰

「你記起來了?」渾然不覺慕容遲微訝地瞥他一眼。

「我老想著有一張臉,卻老對不上去,原來那張臉是你的啊。」

慕容實玉的臉色微微發白,來不及再問些什麼,廳門前忽然響起一句︰

「實玉,難怪我差人去找你找不著,原來你早就知道你義兄前來拜訪。」沉穩的聲音響起,微微頷首,略嫌高傲地說道︰「陸飛騰。想必這位就是實玉嘴里的大哥慕容遲了?」

司徒壽循聲望去,瞧見一名高瘦的男子慢吞吞地走進廳來。那人的臉……就是臉,她怎麼也無法看清他的臉到底怎麼樣……她心里頓覺奇怪,她看得見鳴祥、慕容遲、小荷跟慕容實玉的臉,原以為她的雙眼能分辨人的臉了,但這一路上仍一如以往不曾認出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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