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開始司徒壽听他所言,只覺他這人貪心得緊,但,當她听到殺人鬼三字時,心里撲通又跳了一下,汗珠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原來,慕容實玉也曾遭殺人鬼襲擊……那,會是她嗎?
會有這麼巧嗎?她根本就忘了曾經殺過誰、曾經做過什麼事啊!如果義爹教她的一切都是錯的,那麼她是真的有心想改,可是過去的事,她要如何改?
不想要了……再也不想要像小荷那次,不想再要那種可怕的經驗了……明明是當成自己的家人,到頭卻是她滅過門留下的活口。
她有些困難地慢慢側轉身子,對上慕容實玉的眼神。他的眼神像要努力藏在黑暗之中不讓她瞧見,但,她是練武人,怎會看不清楚?
那張仍帶有椎氣的小臉上全是汗,望著她的黑瞳充滿驚恐與力持鎮定地裝模作樣。
「你……你都看見了,是不是?」
「我……」
「不是刀傷,也不是劍傷,對不對?」她慢慢地伸出右手,見他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她攤開掌心︰「是這只手,對不對?」
她的心緩緩地沉下去,原是試探的口吻,在看見他難以掩飾的表情時,心里知道他不用說,答案也浮了上來。
濃厚的罪惡感立刻席卷了她的全身,差點淹沒了她。好奇怪,當她懷疑自己是殺了小荷爹娘的殺人鬼後,她好難過;那種難過是從小荷身上學到的,因為自己所愛的人死亡,會讓自己感到痛苦。將心比心,所以她慢慢地了解那種活在世間,卻再也見不著死去人的痛……她有點後悔過去的所作所為,但那是站在生者的立場,可是現在這種壓得她喘不過來的罪惡感又是什麼?
但願自己不曾殺過人、但願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強弱以武功來論斷,她寧願成為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寧願成為一個被人宰殺的弱者,也不想有這種罪惡感。
虧她很認真地將慕容兄弟看作家大,家人之間有可能會是仇人嗎?
「為什麼……我會有這種過去呢?」她捧著頭,腦子混亂又錯亂︰「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有我有這種過去?為什麼義爹要教我變成這樣的人?為什麼我要听義爹的話?為什麼時間不能倒流?為什麼我能下得了手?為什麼我會有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愈想愈亂,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能搞成這樣?
若是她一輩子就像義爹教養的那樣不理天下間的感情,只知靠本能行事,她會不會過得比較快樂?
難道義爹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有人教會了她是與非,那時她會有多痛苦?
「你……你不要多想啊……」
慕容實玉的聲音讓她奇怪地抬起臉瞪著他。「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她的眼瞳流露出不解跟茫然,看起來有幾分椎氣,慕容實玉見到她的神色有點像那夜在樹林中詭異而不自然。
「誰……誰對你好了!」他恐懼地說道。
「誰對我好?鳴祥跟慕容遲對我最好了……可是你是家人……那天,你抱住我,要擋刀……」片段的記憶閃過,難怪自己記住他的臉了。那天他要為她死呢,她覺得好奇怪又好感動,除了鳴祥跟慕容遲外,還有人為她好呢。所以,她雖忘了那記憶,自己也隱隱對他有好感,可是、可是……「我是你的仇人呢,為什麼要救我?」
慕容實玉瞪著她半顯空洞的眸子含淚。他的雙手在顫抖,卻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她呆呆地看著他握住自己的左手,听見他顫聲道︰
「你……你既然是大哥認定的人,也幫了我這麼多次,說要救,在樹林里你不也救了我嗎?你不是說……說我們是家人嗎?」口舌之間好干燥,見她的眼淚滑落,他的眼楮也迷蒙起來。「所以……所以……偶爾我是對你不高興,但是,我們之間……沒有過去,好不好?」慕容實玉忽見她身後有動靜。「小……小心啊!」
混亂之間,她瞧見陸飛騰持匕首刺來,她直覺地伸出左掌,運氣到掌間,隨時可以穿越他那個沒有用的心肺間,可指尖到了他的胸前,她又停下。她在做什麼?依著本能殺人嗎?
什麼叫殺人如麻的鬼?
指的就是她吧!像她這種人,無可救藥了嗎?就算是為過去的事讓罪惡感淹沒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仍然還會殺人;她也敢說,現在她殺了這姓陸的,她不會後悔,除非有一天她遇見了陸飛騰的家人,熟悉了他的家人、了解了他家人的痛苦,她才會知道自己又錯了……
她只能永遠地、不停地重復這些錯事嗎?
「司徒壽,不要!」
她及時五指成拳,只用兩分力打向陸飛騰的胸膛,听他痛叫一聲,隨即她反身托住慕容實玉的腰身往外奔去。
才到巷口,忽地數人落在附近,直往這里跑來。
她微愕,這些人的武功都極佳,是陸飛騰雇來的殺手?她身形極快將慕容實玉放到身後,擋其身影。
「司徒壽姑娘!」
司徒壽呆呆地看著他們。
「司徒姑娘,你忘了我嗎?難怪在陸府里我猛跟你眨眼楮,你都當沒有瞧見。好悲傷啊,原來我是這麼容易被人遺忘。」
慕容實玉踞腳定楮一看,月兌口︰
「原來是你們!」見她似乎難以思考,想必也嗅不出來人的味道,便道︰「他們就是當日一直跟著我們要大哥跟著他們回莊做客,大哥不理他們,他們還不惜死皮賴臉地跟著咱們,咱們住客棧,他們就夜宿外頭的那十二個師兄弟啊。」
「正是咱們啊!」大師兄身穿家僕的衣服,忍不住抱怨道︰「咱們在陸家待了那麼多天,你連瞧也不瞧咱們一眼,我還當你早忘了咱們呢!」
「啊……」慕容實玉訝異地看著眼熟的黑衣,待在陸府一些時日,知他們勤儉持家,少有辨僕。「你們……是新雇來守靈堂的人?那不是很穢氣嗎?」
大師兄搔搔頭,傻笑道︰「慕容大夫的吩咐,誰敢不從?咱們也不是很介意啦,只是這陸家倒小器得緊,原說好只須負責守靈堂、燒紙錢充充氣派,讓陸家老爺子風風光光地走,哪知連茅廁都要咱們清,住的房也是四、五人擠一間!」
慕容實玉間言,臉皮微微發紅。「我……」好丟臉哪。
「沒關系啦!」大師兄咧嘴笑道︰「最重要的是,慕容大夫答允咱們回莊見師父,到咱們莊里做客幾天,光憑著這點,為他上天入地都不是問題,何況只是清個茅廁而已呢?」
「那是因為你仗著自己大師兄之名,逼迫咱們去清吧?」有師弟在他身後咕噥。
大師兄的目光落在司徒壽的臉上,好生佩服道︰「司徒姑娘,你的輕功真好,那日在樹林里,我連追你也追不上,今天要不是實玉少爺弄出了聲響,在陸府里咱們根本不知你來了。咱們本來以為你帶他上碧玉山莊應該無事,卻不料陸府里少了一個陸飛騰,他現在……」
「在巷里頭。」慕容實玉說道。
「里頭?」師兄弟快步跟著慕容實玉走進小巷間。「跑了?這種文弱書生能跑得多快,實玉少爺,其實咱們等的就是這一刻。七師弟、八師弟,你們快去追!」
巷道內傳來大師兄的聲音,他繼續解釋道︰
「你還記得那日在林中發生的事嗎?慕容大夫懷疑那不是普通的盜賊,是有人指使,不搶不盜,殺了客棧的所有人還不罷休!追著你們入林,分明是有人買通這群強盜……這一套把戲,江湖上太常見了,慕容大夫料想可能有人對你不利,便請咱們師兄弟在你進入陸家沒多久跟著混進去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