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 第5頁

話頭徒然一頓,心想,皇宮之內,不得坐轎,由黃公公來背,說不定會發現她的女兒身……殺頭是她的頭,但難保不會拖累到他這個可憐人。

他的牙根收緊,五爪緊嵌進桌案上,從嘴里迸出話來——

「罷了,公公,你帶路吧。」語畢,隨著太監走出都督府。

事必有蹊蹺!直覺告訴他這個小道王,跟著聶滄溟,絕對可以發掘新消息。段元澤快步跟上前,問道︰

「滄溟兄,你……跟探花有過節?」

「怎會有呢?」他勉強擠出笑。

「那為何你一听見他,你著名的笑容也不見……啊,我明白了,他對你一定很重要!」

「重要?」聶滄溟低吼道。隨即注意他們瞪著自己,連忙暗笑︰「她不過是我府內房客,就算照面也只是點頭而已,何來重要之說?」跟她撇清關系才是真。

「滄溟兄,你不必激動,咱們都明白,都明白了!譚碔砆只是房客,沒什麼重要,你只是擔心他而已——」

擔心?他當然擔心,擔心自己本無罪,到頭卻得陪她一塊掉頭!天見可憐,他巴不得那日沒去奉天殿,讓她毫無親近他的機會!

「我與她沒有任何關系,你別亂傳話。」聶滄溟暗吸口氣,平緩說道。

「我懂……我懂。」段元澤瞪視著聶滄溟額上跳動的青筋。「你……開始在面目猙獰了,滄溟兄。」他暗示道。

相處多年,今日算開了眼界,瞧見聶滄溟除微笑之外的表情。這時才會想起他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有著喜怒無常的情緒。

走進翰林院,不及向翰林官員一一打禮,直接瞧見譚碔砆坐臥在長椅上,狀元談顯亞正要探她前額。

「狀元公請住手!」他月兌口大叫,立時嚇了在場闢員。

「是聶爵爺?」談顯亞嚇了跳,連忙收回手。

「正是。」聶滄溟上前,巧妙推開他,半蹲下來貼近她的臉,咬牙道︰「譚大人?」男女授受不親,他盡力為她保持貞節,她真該好生感激他。

她掀了掀眼皮,見到是他,氣若游絲地笑道︰「大哥,你那一聲真可怕,都把我給吵醒了。」

「你不是昏迷,是在睡?」他壓低聲音,不可置信問道。

「不,我是餓了。」

「餓了?你是說,你餓了才昏過去?」

「大哥果然聰明。」

瞪她的眼幾乎要吃了她。听見段元澤在輕咳,似在提醒他又失態了。他再度擠出微笑,低聲又問︰「莫非翰林未供你三餐?」

「大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一日要吃六餐。前幾日還好,在這里我勉強忍回聶府,請人送來點心,但聶府規矩每一頓點心都要錢,我的盤纏早用盡了,從昨晚我就沒有消夜可吃,今天中午送來的午飯我也不愛吃……」

「所以寧缺毋濫?」

「知我者,大哥也。我快餓死了……我一餓,就沒力氣編修,頭昏眼花的,全身虛月兌無力,我一定得躺上兩天……」

身側的拳頭緊握,聶滄溟瞪著她蒼白的臉色,一股怨氣涌上胸口,克制把她活活掐死的沖動。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來應試!」躲在家中當千金小姐,不是更好?

「大哥豈能因我身子上的弱勢,而否定我的夢想呢?」

「考中探花,就是你的夢想?」他咬牙。認識她起,他的牙,咬得好痛。

她聞言恍惚了下。他看在眼里,不及說什麼,她又虛弱地說︰「可別管什麼夢不夢想的,小弟快餓昏了,我這一昏過去,真要大病了。」

她的唇發白,半垂著黑眸,像隨時真會昏過去。

「爵爺。」談顯亞上前,小聲說道︰「不如讓我請公公背她出宮,再雇轎子回府休息……」

聶滄溟听而不聞,忽然轉身拿起她的披風,包住她的身子,而後將她從長椅上打橫抱起來。

她的身子極輕,毫無重量,難以想象一天吃六餐的胃口,竟然養不胖身體。

她直覺將臉埋進他的胸前,閉上虛弱的眼楮。

他嫌惡她的輕浮,但仍保持微笑,對著在場翰林官員說道︰「讓各位擔心了。」

「不……一點也不……」談顯亞粗啞道。立刻清了清喉嚨,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羽毛般的身子,再往下移到隔著披風抱住她的厚實雙手。

聶滄溟的笑容有些僵化,抱著她往門外走。

「哎呀,我總算明白了!」段元澤回過神,忽然一擊掌道。「難怪滄溟兄一听見翰林院,便一改笑臉,變得面目可憎起來,原來……他對譚碔砆是又恨又愛的啊!

「愛?」在場闢員嗆聲道。

「他……他們是男的啊……」談顯亞微顫說道。腦海浮現譚碔砆清秀的模樣。他一向自覺自己相貌俊秀,但碔砆比他還多了清靈之氣,身子又瘦弱,確實偏女相。

「是男的,又如何?」道德因皇族而崩喪,文人高唱為性而生、為性而死,孌童、狎妓、以處女追求長生道種種荒婬之事叢生,斷袖之癖還算普通的呢!

「可是……」談顯亞吃訝者。這……碔砆看起來多乖,就此沉淪太可惜。「可是……碔砆才進翰林幾天,怎會與聶爵爺……生情?」

「你不知道嗎?現下探花爺就住在聶府里,他們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你若不信,可以問問在場前輩,為何聶滄溟官拜五府都督兼封伯爵,今年二十有三,家中兄弟十余人,家產萬貫,祖先乃大明開國功臣,相貌又過人,他卻一一婉拒朝中大臣的提親?」段元澤眉開眼笑,喜見不久未來又有無數消息從他嘴里傳出去。京師太無聊,只好自己變把戲玩。

「啊,段爵爺的意思是——」

「聶滄溟與譚碔砆已密不可分,聶不離譚,譚不離聶,你們記得就好。」再不跑,他會笑場。段元澤連忙抱了抱拳,逃離翰林院後,躲在宮牆一角捧月復大笑。

從今天開始,皇城內又多了一則茶余飯後的話題。他是小道集散地,從各處回收有趣的小道消息,當然也得從他嘴里說出去一些。

「不是我有意打擊你,實在是你的反應太可疑了。」他自言自語道︰「滄溟兄,在今天之前,我還不知道你會有微笑之外的表情呢,教我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整整你呢?」想起他倆第一次上戰場殺人,血濺他身,他邊吐邊逃,戰後躲在營帳里偷哭了一場,聶滄溟卻能面帶淡笑地握刀殺敵。

什麼叫面不改色,他第一次深刻見識到了。從此以後,無論上陣殺敵、朝中應對,或對他這等戰友,聶滄溟始終沒有拿下他的面具。

如果說,世上有什麼消息他最想得知的,那就是當聶滄溟卸下二十多年的笑臉面具時,會是怎番的德性?又是誰能讓他甘願月兌下面具?

從此時此刻起,皇城之內傳出眾所皆知的謠言——

聶滄溟與譚碔砆乃生命共同體,不分彼此了。

哎,他要先避難去了。

繡芙蓉2003年7月9日更新

一出東華門,就有轎等在外頭。

「聶爵爺!」另一頭正要上轎的章大人瞧見他,忙走來。「爵爺且慢走……啊,他是……」老眼瞪著聶滄溟懷里的少年,沒瞧見少年的容貌。

走了一大段路,聶滄溟氣也不喘地說道︰「她是翰林院的,大概是病了,我正要送她上轎。」

「原來如此……」章大人遲疑了一下,見譚碔砆似在昏迷中,便壓低聲音說道︰「本官前幾日所提之事,爵爺可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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