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 第15頁

聶滄溟的臉色不變,微微笑道︰「我懂。」

「你懂就好……」段元澤微惱他又是一臉微笑,轉身看窗外飛雪,說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請調東南沿海,卻始終未有下文。在朝中,我也只是個領著薪俸的無用將領,也許再過幾年,我會辭官回鄉當農夫,自給自足好過身不由己。滄溟兄,你呢?」

「我的一生願奉獻給朝廷。」

「即使賠盡你所有一切?」段元澤見他張口欲言,先搶白說道︰「要听假天天朝中都有人說,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話。」

聶滄溟聞言,沉吟一會,坦白道︰「我願犧牲身邊一切,只求國泰民安。」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于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聊至深夜,火盆降溫,室內驟冷起來。

讓段元澤留宿廂房後,舉起燈籠往書房走,路經譚碔砆的房院,他未停下腳步。

縱是以兄長自居,男女之別仍要有。行至書房,內有微弱燭光,他怔了怔;京師聶府里,書房一向只有他與譚碔砆進來,小堇不愛讀書,其他人也不敢擅進此地。

他推開門,映進眼的是趴在屏榻上的譚碔砆。燭台立于幾旁,燭光在她的臉上形成陰影,她支手托腮,眼眸半垂,似在凝視手中書。

她正值盛開年齡,豈容男人唐突?

他暗驚,立刻要退出房外,眼角瞥見小堇睡在書桌後椅上。

「大哥?」譚碔砆抬起視線,笑道︰「你與段元澤聊了盡興?」

「還好。」正要托個理由離開,忽然見到她合上藍皮書。書封上的書名讓他怔了下。「你在看兵法?」

「怎麼?大哥是不願我動這書?」

「不,書房內的書,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沒人會阻攔,我只是好奇。」好奇她算一介書生,對軍事兵法並無興趣,怎會突然動起想看的?

「不瞞大哥,我不想看那個的。」她趴在長椅上,縴縴素指指向桌上另一本薄皮書。

他遲疑了一會兒,走上前拿起那本書來,略吃一驚。「你知道我在做什麼?」

「大哥,碔砆不愛動腦,但那不表示當年我說了解你是空話。你憂心東南沿海的倭寇遲早成禍患,所以暗自先召集大明船工,只要打通關節,得聖上允諾,就可正大光明地造戰船。」

他瞪著她。「你……竟能揣測我心里七八分。」

「可別又來了。大哥,我對你死忠得緊,別再欺我無束雞之力,欲置我于死地。」她取笑,隨即又嘆道︰「可惜,我沒有天分,雖然看得懂船圖,卻無創造之能。」

「你只是一介書生,能看得船圖就已是了不起;這非你本行,當然不懂造船之能。」他是大大地吃驚,一股熱血翻騰。每當一遇好的人才,他心里總想扶持一把,但同時也不斷提醒自己,她是個女人!

天既生她聰慧,為何又賜她一具女兒身?是要讓他嘔死嗎?

她微微側臉,修長的睫毛遮掩她眼下的肌膚。她輕言笑道︰「我一直當我無所不能,只要我想的,沒有得不到的,原來,我也有不懂的地方。」她似在自嘲又在高興。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幾步,瞪視著她。「你真教我心疼。」

「心疼?」她失笑,昂起臉望他,黑發垂在長椅上,如黑緞。燭光閃爍不定,不停在她的臉上造成詭魅的陰影。「我有什麼值得大哥心疼的呢?這幾年來,我賴得大哥吃喝,連房租都不必付了;你給的慷慨,我拿的也不心虛,因為我知道遲早會有用到我的時候。」

「你是翰林學士,就算再過幾年,你不努力,依舊是個小學士,將來就算我領軍出戰,你不能上戰場,看兵法又有何用?你連一把刀都握不緊,時刻一至不吃飯,就會暈,你怎能上戰場?」他喃道,又開始惱怒起來。

每每見到她聰明的一面,他就會恨老天爺的玩弄;玩弄她的性別,讓他痛心疾首。

「大哥,我听說聶家兄弟身邊都有一名貼身護衛,我初遇你時,小堇不滿十歲,照理來說,不像是你貼身護衛。」她忽然問道。

他也不隱瞞,答道︰「你想的是。小堇的親爹才是我的貼身護衛,因戰爭而死,他的妻子早逝,我原想帶回他的女兒,認作義女,小堇不願意,堅持承襲她爹的職位,成為我的貼身護衛。」

「難怪啊……」她沉吟道。

「難怪什麼?」

她笑道︰「大哥既有心認小堇當女兒,可別因國事而忽略她。她也十一歲了,心事只會藏在心里,說要當一個爹,不是口頭上說說就是。」

他畢竟是男人,對于小女娃兒的心事是一竅不通,正要開口問是不是小堇跟她說了什麼,眼角忽然瞥到桌上擺的另一封信,他倏地一驚,拳頭緊握。

「大哥的弟弟真有趣。」她順著他的眼,也看見了。

「你看了那封信?」他厲言問道。

「大哥莫要怪我。我與你結拜數年,未曾拜會過你家人,我只是一時好奇,才發現你的兄弟皆是聰明之輩。」

「哦?」他緩緩轉過臉,眼瞳一片空白。「怎麼說?」

「家信主筆者是你十二弟,他年歲應該不大,寫的信像猜謎,一封普通的家書卻充滿玄機,處處拼湊成狐狸無恙,安然月兌身。他的頭腦挺活絡的,大哥一直致力于尋找人才,為何不讓他隨你一塊做事?」她的視線鎖住他,無視他伸出手輕掐她的脖子。

「因為十二不適合官場。」他輕柔說道︰「我早該燒了那封信。」

偏偏舍不得燒。他一年幾乎見不到他們一次面,唯一有聯絡的就是靠十二定期的家書;家書有時普通、有時會透露狐狸王的消息,但十二聰明,一直變換不同的方法讓他解讀,沒想到她懂得。

「大哥,你又想殺我?」」

「你該明白若讓人知道狐狸王是我兄弟,會帶來我全家殺身之禍。」他勒緊力道。

「難道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的命可以睹上,但我全家人的性命一有差池,我絕不會輕易饒過。」

她怔怔望他,未覺呼吸細碎,喃道︰「若我有你這樣的家人,今日我何苦走到這一步?」

又來苦肉計?三年的感情,不是造假,他對她除了憐惜,還有心痛。心痛她的才華,憐惜她女扮男裝,身處這大染缸里,他還對她有著兄與妹的情感,怎願痛下殺手?

「你真讓我咬牙切齒。」他猛然松手,讓她一時不穩,掉下屏榻。

他眼明手快,及時抱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子。

她的臉埋進他的心窩里,束起的長發搔過他的掌中,他的心漏跳一拍,她渾身都是香氣,擾騷著他的神經。

「大哥,你心跳得真快。」

他連忙松開,將她放回榻上,連退數步。

「什麼心跳得快?你差點嚇死我了。」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他,心里頗感訝異。

「不要讓我發現你背叛我,碔砆,也不要再試圖發現我其他的秘密了。你明白我的,將來若有一日,只要你再阻礙了我,我不會再輕易饒過你。」連燈籠也沒拿,他走進滿天大雪之間,未曾再回過頭。

譚碔砆錯愕未語,良久才低語說道︰

「難道是我錯眼?竟瞧見他露出尷尬之意,那樣的表情像……」像不小心冒犯了姑娘家,更像一個短暫失了魂的男子。「莫非他真有斷袖之癖?不,一點也不像呀,這幾年連他的兄弟都沒有我與他來往的密切,他斷然沒有這等癖好,還是他……」發現了她的性別?連想也不願想的立刻否決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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